澹台莲州蒙了:“您这是在说什么?
“回仙山?
“我何时说我要回仙山了?”
王后怔住,泪珠还挂在眼角,不知所措地说:“不是那位仙人把你救出来的吗?他与我说,这次把你救出以后,他会带你回仙山,再不让你下山了。我、我答应他了。”
还有这档子事儿?
澹台莲州愕然一笑,挽着母后的手,说:“是我自己救自己出来的,我不跟他回仙山。我要跟母后回王都。
“不过他是在车队里,也帮上我不少忙。我带你去见他。”
当然,没见到岑云谏。
问左右人,都说没见到有人出来,惊得咋舌。
澹台莲州不以为奇:“仙人嘛,就是来无影去无踪的,要是能轻易被你们发现,还叫什么仙人呢?”
岑云谏也不知道自己在耽搁什么。
他细细观察澹台莲州的反应,没有失落,没有喜悦,没有如释重负,只是看了下车厢,嘟囔了一句“还想再谢谢你来着”,就转头看回前方去了。
好多人陪在澹台莲州的身边。
有人问他:“公子,你现在可想好了以后做什么吗?”
澹台莲州望着前方滚滚红尘,他眨了下眼睛,只是极短的一刹那,阖目时,他的眼前仿佛风吹走马灯般,掠过了无数的场景,从他刚下山时所遇的清泉村村民,到而后的碎月城,再到荒城的人们,一张一张各不相同又神情相似的面庞,已刻入了他的心头。
而在昆仑剑宗的那些日子,已经遥远得像百年前的旧事。
澹台莲州莞尔一笑,道:“想好了。
“我想我要么做个君王,要么做个大夫,医治这天下妖魔横行、百姓困苦之顽疾。”
这时,澹台莲州忽地心有所感,抬起头,看向岑云谏所在的那片云,轻轻摆了摆手。
与之道别。
他看不见岑云谏是个什么神情,也没兴趣看见。
其实本来都不确定那是不是真的是岑云谏,可就在他挥手之后,那片云就不合群地飘走了。
澹台莲州笑了一笑。
心想:过阵子还得见面,没了噬心劫,他的生死不再由岑云谏掌控,倒是可以一身轻松地与他见面。
不知道岑云谏回去以后是不是真的会改革昆仑在人间的管理。
上辈子他可不记得有这么一档子事。
……
就是没被澹台莲州说过,岑云谏本也打算回去以后要整顿昆仑。
一到昆仑。
岑云谏先去见了掌门。
准确地说,是掌门派人来请他。
幽暗的密室里,盘坐在蒲团上的掌门看上去连眼睛都没什么神采了,像蒙着一片灰翳,若不是还有呼吸,几乎要让人以为他是一具干尸。
掌门听见他进门的声音,抬了下松垮垮的眼皮,瞥了他一眼。
岑云谏如往常一样,到他面前进行了禀告,只是隐约有些不如之前那么毕恭毕敬。
岑云谏按下他这次人间之行的一些收获没说,譬如他怀疑妖魔已经发现了用人气滋养灵石的方法,不然怎么会专门圈养人族?
但跟掌门说没用。
他深知掌门跟长老等人并不赞同太过激进地改变,他们喜欢自己制定、留下的那套规矩,并且希望千秋万世,他也跟着继续遵守。
论法力和剑术,他的确比现在昆仑上下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更高。
但他也明白,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能力跟整个昆仑千万年来的制度相对抗。
掌门一句话都没问起澹台莲州,他也没有说。
全都说完了,岑云谏才自然而然地说:“噬心劫解开了。”
掌门略微动容:“哦?竟然解开了?怎么解开的?那可是禁术。我都没见有人用过。没想到澹台莲州能成功施行,如今还被你解开了。”
岑云谏:“不是我解开的。”
掌门:“……那是怎么解开的?他是个凡人,哪儿来的法力解开禁术?”
他不爱我了,就这样解开了。
岑云谏忽然觉得说不出口,这严肃郑重的气氛下,好似突然讲起了儿女情长,实在太不像话了。
掌门认为是个不错的主意,自顾自喋喋不休地说:“要是可以的话,以后可以多备几个对你忠心耿耿的人,在你危难的时候帮你续命……”
岑云谏莫名心烦:“不好施行。我也不需要。将来我不会再遇见那种情形了。”
掌门“哼”了一声:“真是年轻气盛,自视甚高,你还得压压这过于骄傲的性子。你以为你要对付的只有妖魔了?”
岑云谏不作回答:“他毕竟救了我一命,我除了与他成亲却没做过别的什么,如今我与他和离了,我觉得还不算足够的报答,我想再补偿他一些。”
是通知,不是询问。
掌门隐隐觉得他没以前那么听话了。
这很正常。
他们原本也是打算培养一位乾纲独断的仙君。
这个岑云谏打小就道心坚定,心无旁骛。
唯独在澹台莲州这一人身上做过糊涂事。
也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掌门接着说:“我也没几日活头了,只与你再啰唆这一次。反正你也已经体验过情之一劫了,往后就看开吧。”
最后,掌门只意味深长地对他说:“每一任仙君都是寂寞的,你还是早日习惯为好。”
岑云谏一脸平静,从容淡定地道:“我没觉得寂寞。掌门多虑了。
“我与他好聚好散。他在人间过得很好,我已经放心了。
“我们仙凡有别。
“既然噬心劫已解开,我与他再无瓜葛。我与他成亲本就是为了报恩,至此情缘已尽,我自然不该再留恋。”
说罢。
岑云谏告辞离开。
他回到洞府。
发现他重新种下的莲花在仙山灵气的滋养下已经重新开满了一池子,一叶扁舟泊在岸边,以后再没人会去乘了。
洞府里一切陈设都还未变。
岑云谏忽然觉得有点口渴,他取来贮存的灵泉水想要喝以解渴,挥手召来水壶与杯子。
因是下意识地随手一招,自己未曾注意。
等低头一看,才发现有哪里不对。
他一个人,只需要一个杯子就够了。
但是却召来了一对杯子。
——成双成对的杯子。
以前是他与澹台莲州一起用的。
习惯了。
他一个,澹台莲州一个。
他们成亲那时,澹台莲州问他要的,说是要喝什么交杯酒。
他平生也只喝过那一次酒。
第二卷 黄金台
第52章
又是一年凛冬过去。
冰封的雪山融化,化作一谷春水,映红两岸桃花。
庆国首都相蓝城仍然春寒料峭。
方才寅时,庆王贺朔已经坐在了御书房中,伏案开始了一日的办公,他前年方登基,且才不到三十的年纪,正是最励精图治的时候。
庆国居于大地东偏北的地方,既有沃土,也有冻土,物资不算非常丰饶,不像幽、昭那样气候宜人,还各拥半边云梦泽,却也在几任君王的治理下过得还算不错。
起得太早,遍地霜白,若不是庭中的玉兰香气四溢,怕是都想不起这已经是春天。
宫女用去岁冬天的贮藏的白雪水煮了昭国送来的茶叶,给庆王贺朔奉上,贺朔极爱这份妹妹每年特意从昭国送来的特产。
屋里烧着银炭,但无甚香气,只有融融的热度在散发。
掌灯、倒茶、侍笔、看门的宫女与内侍们都端站着静默无声,唯有贺朔翻看竹简的声响和更漏的滴水声。
他看公文时尤其厌恶被杂声打搅,是以来送新公文的官员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才得以觐见。
贺朔读完一份公文才分神瞥一眼官员手上奉上的加急公文,上面封了红色的泥,意味着其中讲述的是关于昭国的信息。
庆国的公文会按照各国旗帜的颜色来封泥区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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