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倒也没有设关立卡,只把凡人都卡住,不让城里的人出去,只让城外的人进来。
等到此处关押的修者多到使得灵气都能够支撑结界运转了以后,连进都不让进了。
凡人只要接近了就会陷入迷踪阵中,绕半年回到起点,并不能够真的进入到王都,连城门口都找不到。
假如有人运气好,或是精通八卦阵法,能够找到城门口,再由看守在此的昆仑弟子出面阻拦。
正如此时——
兰药与任乖蹇两人已站在城门口。
偌大的城池里人几乎已搬空了,站在巍峨巨大的门外,一丁点声响都听不见,厚厚的白云遮蔽住王都的上空,让阳光照射不进来,正午时分,应当是天光大亮,但是整座王城看上去阴沉沉的,如坟墓鬼域,静得可怖。
待到走近了后,他们才看见有个人站在他们前方的城门下,正在等着他们。
不是陌生的人,是兰药旧识的昆仑弟子胥菀风。
同她所知的一般,着一身昆仑弟子标配的青衫,长身而立,一言不发,直到他们牵马走近,才开口问话:“你们是来找澹台莲州的吗?”
因为胥菀风是昆仑送到澹台莲州身边的护卫,所以兰药见到她就像是见到自己人,忽略她脸上冷冰冰的神情,没那么紧张,答:“是的,胥仙子,我们是来见莲州太子的。”
胥菀风道:“我们不希望有更多的人进来了,进去了就很难出来了,几乎不可能出来,会死在里面的,你们确定要进去吗?”
兰药以为胥菀风说的这个“我们”是指澹台莲州,她以为是澹台莲州要死守九鼎王陵,虽然觉得并不意外,但不免还是有些着急,问:“太子如今可好?连他也不能出来吗?”
胥菀风沉默了片刻,无法确定地说:“他没有找仙君,若是他找了仙君,我也不能保证仙君会不会放他出来。”
尽管仙君自己是不承认的,但是谁都知道他对澹台莲州另眼相待,屡次三番地为澹台莲州破例。
这时,兰药意识到他们话中的主语似乎并不相同了。
却没有纠结在这小处,她舒了口气,恭正地向胥菀风行了一礼,道:“是的,我还是想去见莲州太子,请为我们放行吧。”
胥菀风回答:“好。”
说罢,便不见了。
大城门依然紧闭,不过旁边的小门是开着的。
兰药站在城门前,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任乖蹇,问:“任大哥,你要一起进去吗?进去了,说不定会死在里面。”
任乖蹇的脚步飒沓如流星,跟在她身边,笑道:“死在里面就死在里面,像我这样的游侠,本来就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是我的死期。都送你到这儿了,怎么能不进去看看呢?”
侧门被推开,许久没有润油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城中一片凄清,灰蒙蒙的,一阵风吹过,刮起尘埃沙石,枯叶在半空中旋起打转。
两人走在空荡荡的城中,不敢有半点懈怠,任乖蹇紧握着腰上的佩剑把柄,问:“这城中应当还有人吧?”
兰药说:“还不知道。我问问。”
阿良在街尾偷看这两个陌生来客,总觉得有几分诡异,他正在想要不要去告诉太子殿下时,那个美貌的小姐姐蹲下了身子,把手心摊开,搭在地上,一只瘦不啦唧的小老鼠如有灵性般跑到她的手心上。
吱吱,吱吱吱吱。
一人一鼠好似交谈了起来。
阿良毛骨悚然,还未反应过来,兰药精准地抬头看向他的方向,就好像是小老鼠在为她指路,她的目光已经像是利箭一样急射而来。
阿良被吓一大跳,尤其是随后被那个持剑男子盯住,厚重如实物的煞气将他钉死在原地似的,僵直半晌,直到他回过神来,这两人已经在他的面前了。
兰药微微一笑,问:“小弟弟,你是周国王都的本地人吗?”
阿良没动:“嗯……”
兰药问:“那你可以为我们带路去找昭太子吗?我们是昭太子的故旧。”
这时,阿良终于回过神来了,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压抑地“啊”了一声,脱口而出问:“你们也是要来随昭太子赴死的人吗?”
任乖蹇闻言乐了:“‘也’?什么叫‘也是’?有人快我们一步来了吗?”
阿良道:“是的,来了好一些人呢,都是来找昭太子的,荆玉山荆先生便是。”
任乖蹇拍手:“哈哈,他竟然在这儿?怎么回事?他不是个遇见危险溜得最快的老滑头吗?”
这与阿良所认知的印象大相径庭,他说:“荆先生是个好人呢,他还教我认字。”
其实他没有自己想学字,是荆玉山实在闲着无聊。
他对荆玉山说:“我笨,我学不会的。而且,我学这做什么?照你们说的,我很快就会死掉了。”
荆玉山却说:“太子以前曾经跟我说过,与那些仙人几百几千年的长生之命相比,我们凡人只能活几十年、一百年,对比他们来说很短暂,而跟那些数万年的存在比起来,仙人的寿命又不值一提了,既然还活着,无论是一百年,还是一个朝夕,总归要做点什么,不然和一动不动的顽石有什么区别?”
阿良听不大懂,但他很无聊,索性就跟着荆玉山学了。
荆玉山拿他解闷,每天乐呵呵地夸他:“你这不是很聪明吗?”
阿良也的确变得聪明起来,但他却开始为自己变得聪明而感到难过,假如他仍然一无所知,跟以前一样脑子空空,那他一点也不会为自己即将死去而感到悲伤。
当他聪明了,他意识到自己以前活得多么蠢笨和麻木,反而觉得痛苦,也不大想去死了。
但是,就算不去死,他能去哪里呢?去庆国找他的家人吗?可他守着房子都快守到预期之日了,现在走了,岂不是功亏一篑?
而且,而且……不知为何,他就是想留在昭太子的身边,好像那就是他的归处。
任乖蹇听说荆玉山教他写字,笑说:“那可巧了。小兄弟,请这就带我们去见昭太子吧。”
快到时。
兰药有几分踟蹰。
任乖蹇问:“怎么不走了?”
兰药忐忑不安地说:“只怕莲州哥哥会呵斥我。”
任乖蹇信口开河:“他最疼你,舍不得的。”
然后兰药就被骂了。
澹台莲州见到她,实在是难以置信:“我不是在信中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千万不要来吗?将来假如我死了,昭国能不能守住就看你了,你怎么可以擅自离开?你、你让我怎么说你好!”
兰药硬着头皮说:“可是、可是,假如您不用死呢?不是您教我的吗?您说的,即便只有一线生机也不该放弃,所以我带着这一线生机来找您,我不能忘恩负义,眼睁睁地看着您去死啊!”
澹台莲州沉下脸来,笃定地说:“我知道我的命数如何。你有什么要与我说的,写信过来不行吗?为什么非得以身涉险?”
旁听的荆玉山都忍不住插嘴了:“太子,您有资格说这话吗?我们之中,就属您最爱以身涉嫌。我有时还想,您不愧是人中龙凤,胆子就是大,似乎专以寻求生死交际的刺激为乐。”
澹台莲州被噎住:“……”
兰药走到他身边,用手挡着,压低声音跟他说:“前些日子,周将军活捉了一只颇有灵智的妖兽,让我去与那妖兽对话,我与它相处了一个月,从它那里获知了不少事情。它们也说魔皇即将出世了,在它们的预言里,要献祭起码十万生灵的性命。”
澹台莲州凝重地说:“如今周国王都的人都被送走了,这里剩下的不过两三百人,远远不够。”
“是生灵,十万生灵,不单指凡人,便是它们妖魔自身也是可以的,听说有个魔将四处杀妖,摄取魂魄,那个小妖正是逃走时落了单,才会被我们生擒的。只怕那个魔将已经攒够了献祭所需的魂魄。我只担心……”兰药咬了咬下唇,“我只担心,他已经在这附近了,我有一种预感,他会对您不利的,只有我能认出他来,所以我必须来您的身边,为您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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