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处的村子里,只有一部分人可以学会语言和文字,但是在这里的人似乎格外聪明,每个人都会学会,他们不光学会了战斗,还学会了用各种东西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想给记录下来,称之为书,一份一份地保存下来,这样,后来的人就省去了从头开始学习的麻烦,可以从书中先学习到基本的技能,一代又一代,百年又百年。
他们决定为神山取个名字。
他们站在山巅之上,无比接近地仰望赤阳,是以将其命名为昆仑山。
接着,澹台莲州又看见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商议着什么。
他们在说……
“我们既然有了这样的力量,为什么要听命于一些不如我们的人?”
“应该由我们来统治他们才是。”
“是的,是的。”
“再这样下去,他们会发现神山的秘密。”
“无论是谁来到这里都可以得到日月星辰的力量吗?”
“不能再增加了。”
“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回去啊。昆仑多好。”
“我愿意生在昆仑,死在昆仑。”
“死什么?只要在昆仑,就可以寿与天齐,长生不老。”
“要是来的人多了,昆仑还是昆仑吗?”
“昆仑是我们的。昆仑……”
转眼之间,野火烧满了大地,昆仑山下,曾经经营得欣欣向荣的村落都变作了荒芜的废墟,不消数年就被荒草覆盖,再无人迹。
“砰——!”
背后传来有东西轰然倒坍的声音,澹台莲州循声转过头去,看见堆满了竹简、木书的架子倾翻下去。
持剑的男人将其中一些带走,带不走的便毁掉,他冷酷无情地对伏在地上的人说:“这些书留给你们也没用,你们又学不了。天地之间的秘机哪里是你们能够承受的?就算被你们偶然获知也不过是徒折寿命。还不如不知,还能清闲自在地活这一生。”
也有修道者不愿如此做,于是与同门分道扬镳。
同门说:“能去昆仑只有这一次机会,你这次要是不去,以后也别想去了。你可知道在这灵气稀薄的凡间是无法修炼的?你的修为会一日一日地退化。你还跟凡人女子成婚,糊涂啊!好不容易上天赐予了你这样绝佳的资质,你却不想着让自己的后代也继承,要他们反而变作凡夫俗子吗?可惜!可惜啊!”
有人离开,有人留下。
离去的人站在昆仑高高的天梯上,俯瞰着浓云稠雾将人间一层层遮住,转过身,走向了山林的更深处,直至人影完全消失不见。
留下的人亦在山门之下默默远去,隐入广袤辽阔的山林大地之间,像是一滴水汇入了汪洋大海,悄无声息。
一晃神,澹台莲州发现自己又来到了容国。
这时候容国的藏书阁才刚刚修建,身着华服和玉石珠宝的容过的第一位国君正在大殿上拿着一本古老的书简小心翼翼、爱不释手地翻看,他的视线像是黏在书上,头也不转地就对身旁的侍者说:“好!好书!赏赐!”
接着侍者就拿来了金银赠给阶下跪拜的平民。
容国国君草草说了几句以后便拿着书,脚步匆匆地奔去了书房,这时还只有一个书架,也没有装满,只有小半个书架的书籍,他似乎对每一本写了什么都熟记于心,简单看了一下,就将这本书放入了一个固定的位置。
他心满意足地微笑起来,欣喜于书库的丰盈。
这些书对于他来说代表什么呢?他并不太清楚,他不需要它们有多大的作用,只是好奇而已。好奇是人生而俱来的本性,然而很多人终日奔波在生计中,没有时间去研究自己所好奇的事,而他是个无所事事的国君,他可以用自己的一生来满足无伤大雅的好奇心。
闲来没事,他会把自己的儿女抱在膝盖上教他们解读书籍上的文字。
他最宠爱的小女儿坐在他的腿上,好奇地问:“父王,这些书是谁写的呢?”
他温柔爱抚孩子的头顶,说:“我的老师跟我说,是很早很早之前的人写的。老师叮嘱我要收集这些书,传下去,终有一天他们会派上用场。好孩子啊,答应父王,你们也要像我一样爱惜这些书籍,不要让上面的文字被消蛀模糊。”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头:“我知道了,父王。”
澹台莲州身边的场景幻变起来,左手边是昆仑的藏书阁,右手边是容国的藏书阁,他们都在一本一本地添加典籍。只是左边热闹,右边寂寞,昆仑的藏书阁中有许多修士来来去去地借书翻看。
澹台莲州看见了小小的自己站在那里,站在昆仑的藏书阁中,手上拿着一本书在聚精会神地阅读,他小声地嘀咕着:“这写的都是什么?”
上课的钟声响起。
“不好啦!怎么天都亮了!”
小莲州回过神来,他把书放回去,盯了一眼记住自己放的地方,然后才跑出门去,像一阵风,充满了对将来的期待,一双眼睛像是星星般闪闪发亮。
澹台莲州用目光目送幼时的自己跑走,心中似有所感,接收到了此刻的心情。
他长大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他都忘记了那个小时候的自己,更忘记了当时的感受。
他一直以为自己坚定不变地想要入道来着。
他看见小小的自己一边跑一边快活地想:好有意思!这里的书上写的东西都好有意思!我今天又读到一些新鲜的内容!我这就去把今天看的东西告诉小石头,他一定会津津有味地听我说的!哈哈哈!
唏嘘之情轻飘飘浮上心头,以至于让澹台莲州看着幼时的自己怔愣了片刻,直到快看不见那小小背影了,然后才抬起脚步跟上前去。
孩子在山野间奔跑,漫山遍野开满了花,不远处的繁花树下,一个熟悉的身影似乎正在等他。
小莲州跑了过去,满脸笑容地拉住对方的手:“找到你啦。”
小云谏这时还是个有感情的、会害羞的孩子,抬起头来,腼腆一笑:“嗯。你来了。你都看到了吧。”
一阵风路过,落花迷住了他的眼睛,再看过去,花与孩子都不见了。
换作和他一起进入幻境的岑云谏站在树下,花也都谢了。
但是岑云谏仿佛没有看见他,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澹台莲州不明所以,还是先跟随吧。
他追到岑云谏的身边,发现岑云谏是真的看不见自己,便既来之则安之,也不着急去打招呼要吸引对方注意力了。
他们到了某个地方,在树丛遮掩处后面停下脚步。
澹台莲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前面是五六个结伴的昆仑弟子,其中一个正是岑云谏自己。
接着他发现不太对劲,这个岑云谏更年轻一些。
是的,没错,他端详许久,确定地想,这个岑云谏就是更年轻一些。虽然修真之人可以保持容颜不老,但是岁月也会在他们的脸上留下一点点难以察觉的痕迹,纵然皮囊会保持美丽,眼睛却会出卖真实的年龄。他现在的这双眼睛,看上去没有那么沧桑。
大家惊呼起来:“怎么回事!这种地方怎么会出现这样厉害的妖魔!”
澹台莲州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
这就是当年岑云谏遇见生死之劫的事件。
哦。
若是不提起,他都快要完全忘了这件事了。
这事说大不大,说笑不说。
其实忽然回想起来,是有几分说不出的奇怪。
一来是,当年岑云谏虽然的确太年轻,不能次次都赢,但也不是说连逃都逃不掉;澹台莲州大致听人说过,说是一切发生得太快,岑云谏运气不好,第一个被妖魔伏击得手。
那妖魔的招式恨意极深,上来直接同归于尽,以命下了重咒,又是个厉害的大妖,即便是掌门长老们来了也未必能够完全幸免。
那么问题来了,岑云谏彼时还未成名,顶多说在昆仑门内有小小名气,为何会被如此针对?真的只是运气不好吗?
岑云谏自己似乎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兴许已经查过,却没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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