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跟着几辆华盖宝车,小花见到车上坐着的人更加惊讶。
居然是好些个女子,她们端坐着,却不是姬妾的打扮,身上的着装倒像是官服,可跟官服比,又有一些修改,更精美,腰掐得细细的,袖口缝上了刺绣宽边,看上去简直像是当官的一样华贵。
小花追着这几位美妇人多看了几眼,被姐妹扯住袖子拉了回来。
小花重新调整目光的投向,她觉得自己简直像变成根磁针,而这一行人的每一部分就像是吸铁石,来一个吸引一个,让她的脑袋转来转去。
姐妹踮起脚,指向后方:“莲州公子!莲州公子在那车上!”
小花也跟着把脚尖都踮得发抖,脖子费劲儿伸到最长,可是那车却被几个骑马的人给挡住了,一个是满头白发的老者,一个是皮肤黝黑的少年,还有一个背负宽剑的壮汉,他们没完全把莲州公子遮住,还若隐若现地露出了一些部分。
车的帷裳被拆了,只剩雪白纱帘,被微风吹拂得轻轻荡漾。
隐约可见一青衫儒裳的男子坐在车上,膝上卧一只白狼,只是脸总被别人的身影遮住,看不清晰。
而后面则缀着一队队的步兵,士兵们都身着光鳞铠甲,折射着清澈的日光,照在莲州公子身上,倒似是粼粼的水波。
他们步履比之前的骑兵还有整齐,每个人都雄赳赳、气昂昂的,嘴里正唱着一首关于军人思乡的曲子: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路人也不禁跟着唱起来,热泪盈眶。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忧心孔疚,我行不来。”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欸?这是莲州公子吗?”
小花嘟囔。
他不是个统帅之人吗?怎么不穿铠甲?
他好像还在跟着一起唱歌,手上打着节拍,被这么多人围观,一点儿也不紧张,潇洒放松。
但很快,他们确定这应该就是莲州公子,因为王与王后都坐在这辆车上。
姐妹看清了莲州公子的相貌,呆住了,失神地说:“不是他还能是谁!你看到没?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人?”
这无疑是在小花的急火上浇了一泼油,她说:“我没看到啊!”
还没说完,她一仰头,视线终于捕住人群中的一个罅隙得以窥见莲州公子一面。
莲州公子恰好侧过头,在蹁跹零落的浅绯色花雨中,微微笑着瞥了他们一眼,颔首致意。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双眼眸,像是掬了满满一捧暖煦的春光,任何宝石都无法比拟。
但是目光一点也不高傲,温柔而生辉,望见他们每一个渺小无名的人。
太美了。
她也看傻了。
正这时,层云裂开,金光四下。
仿若神迹。
……
这道古怪的裂云的日光照射下来,澹台莲州自然注意到了。
他抬起头,望向苍穹,眯起眼睛。
在云端之上,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难怪。
是仙君来了。他就说哪儿来的金光。
澹台莲州想。只看了一眼,就不再看了。
但此时此刻,除了他本人,没人抬头去看别处,没人发现仙人来了。
所有百姓的目光都牢牢地黏在澹台莲州的身上,为他的风姿所倾倒。
岑云谏静站在云上。
方才他还在寻人在哪儿,却见云上有一缺口,落入璨璨金光,他飞过去,低头便瞧见了澹台莲州,看着他被众星捧月,前呼后拥,好不风光。
澹台莲州好像也望见了他,又好像没看到。
……
这时的澹台莲州还不知道,后世史书仔细载录了他回城的盛大场景。
天下一统后,从此千秋万代,所有皇帝出行銮驾,皆仿此行队。
第26章
其实澹台莲州前一晚没睡好觉。
很罕见,是他从仙门离开后,第一次辗转反侧。先前,即便是要面对近乎赴死的局面,他都能安稳无梦地睡个觉。
澹台莲州夜里睡不着,就把卧在自己屋里的小白狼薅起来,揪着对方毛茸茸的耳朵,非要小白狼听他发牢骚。
“明天我就要见到我母后、父王了,也不知我准备的礼物是不是还行?
“我幼小时离家,多年没见他们了,其实我都快忘了他们长什么样了……
“你说我以前怎么那么喜欢岑云谏呢?喜欢到连自己的父母都顾不上。唉,我可真是个不孝顺的儿子。
“我穿什么衣服去见他们好?
“小白,小白,你觉得我是穿这身甲胄,还是穿这身儒衫?你觉得哪套好?你觉得哪个更好,你就摇一下尾巴。
“……你理我一下啊!算了,那我自己选好了。”
澹台莲州现在早就不止一件衣服,自个儿没留意,回过神来,发现众人已经给他添置了好几个箱笼的新衣裳。
最后他选了他下山来到人世时穿的那身青衫。
将出发前。
美丽的侍女们来为他梳理仪容,她们一个个神采奕奕,乃至揎臂捋袖,跃跃欲试,势要将她们敬爱的主公的美貌装扮得更加耀眼夺目。
有的捧镜,有的梳发,还有的拿着香粉胭脂,看来看去,还是无从下手。
现儿在贵公子中也有流行傅粉如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分男女嘛。
侍女夸赞道:“公子生得这么好,这脂粉擦在您脸上,倒似污了您本来的颜色,我觉得还是不擦了。”
旁人附和:“正是正是。”
因天还没亮,点了许多油灯蜡烛,把室内照得明亮如昼。
澹台莲州观铜镜中的自己,这会儿才二十岁,正是他生命里最旺盛的时候。
“既然公子选了青衫,那不如今天的发冠就配上翡翠簪子吧。”
“那再搭个玉腰佩。”
“公子,您看选哪个?”
左右都得配上,称之为佩玉必双。
颜色样式各不一,有灵芝,有玉兔,有祥云,有玄凤,有蟠龙,等等。
戴得够多,走起路来才能做到珩铛佩环,敲玉作响。
旁的就没给多佩了,尽管大家都想把最美最好的金玉珠宝堆在澹台莲州的身上,美的就合该更美才是,可总觉得对他来说未免显得画蛇添足。
大家期待地看着澹台莲州起身走动,没料到他走起路来步子稳,腰玉愣是安稳不动,一个响儿都没了。
大家说:“公子,您得让玉佩摇晃撞击,发出动听的声音,才风流雅致呀。”
澹台莲州叹气:“真麻烦。”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一件名为矜贵的衣裳给裹住了,它看上去那么地华美,穿在身上仿佛也很妥帖,可是他不大喜欢,总觉得束手束脚,只是出于礼貌才不得不套上。
上车时,小白狼二话不说跟着跳上去,紧随在他脚边。
众人都已经默认了这个设定。
这只狼整天随在公子左右,上阵时,公子也是骑狼而不骑马,它比马儿更凶猛灵活。对面的马被狼眸一睨,立即吓得掉头就跑。
小白充满灵性,旁人靠近不得,也不搭理澹台莲州以外的任何人,无事时就默不作声地找个角落躺下,有时会躲起来,叫谁都找不到,但只要澹台莲州唤了一声“小白”,它就如一道白色闪电般倏忽而至了。
尽管它看上去的确不普通,还能变换身形大小,可既然是澹台莲州的坐骑,那这就是神兽,而不算妖兽。
就这样,在簇拥中启程行进抵达王都的最后一段路。
到半路时,策马在他的马车周围的黎东先生过来与他说:“公子,王上与王后就在前面等着您。”
澹台莲州忍不住搴起纱帘,探身出去,还不明亮的天光中,他隐隐可以瞧见有位与他面容相似的贵妇人站在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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