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莲花放下,他打了个哈欠,困出满眼泪花儿不是不想睡,被子床褥隔着中衣磨蹭身体,那触感被放大几十倍,风吹草动变成擂鼓齐鸣,他根本睡不着。前几天虽然也是如此,但至少有沈醉把他折腾到力竭昏过去了事。
他烦躁不已,跪起身伸出手,熟门熟路地将手伸向床底他记得沈醉还有一坛南柯酒藏在床底。
捞了半天,没捞着,殿门冷不丁打开,沈惊鸿抬眼,对视上门口的沈醉。
沈醉换回了白衣,气质中那份凌厉也跟着敛去不少。
沈惊鸿知道自己此刻身姿怪异,随即直起腰,挪开视线。
实话实说,他心中正生这人闷气,不明白好端端的,沈醉为何突然一副要跟他划清界限的面孔。
“你身上为何这么红?”他听见沈醉发问。
“热的。”沈惊鸿二指拈起榻上的黑莲花,一不留神没捏住,黑莲花重新散成绸缎发带,他便将那发带咬在口中,手拢起散落头发,打算用它系头发。
沈醉走至床榻,站在他眼前:“天这么冷,你还热?”
沈惊鸿取下口中发带,无意间抬眼,恰好捕捉到沈醉跟到他唇上的视线,吃了大亏一般,在自己头发上使劲一系。
“是啊,”他应道,“臣一直待在陛下寝宫怕是不好,能不能给换个凉快的地方待待?”
沈醉说的没错,他是怕冷,可情药烧得他身上热,风又吹凉他一身的汗,又冷又热,相当不舒服。
“他给你下药?”沈醉反应了过来。
沈惊鸿不搭理他,算默认。
沈醉:“什么药?”
“不知道。”沈惊鸿仍是不看他,“吃的涂的熏香都有。”
“熏香燃尽半个时辰后药效就会退尽,涂的……洗过澡应该会好很多,吃的……你有没有药的瓶子?”
沈惊鸿顺着这人的话一句句捋,熏香昨夜就燃尽了,洗澡他今日也洗了好几遍,至于吃的,他回忆了一下,探手朝软枕下方摸去。
果然摸出了一个一指长的红色瓷瓶。
打开木塞,瓷瓶已经空了,里面一粒药丸都不剩。
瓷瓶被沈醉伸手拿去,凑到鼻下嗅了嗅,道:“不是伤身体的情药,不过没有解药,你忍一下,最多十个时辰就会褪尽。”
沈惊鸿点点下巴,算作应答,心里头慢慢数着离十个时辰还差多久,数出来眼下就快到十个时辰,正觉得松一口气,忽然听见殿门外传来侍卫的禀报:“陛下,翻遍了王宫没找到。”
沈醉神色疲倦地捏了捏鼻梁:“知道了,多加人手,去王宫附近找。”
“是。”门外侍卫应道。
沈惊鸿眨了眨眼,问:“找谁?”
“爆小石和王老板。”沈醉道,“其他人都没有察觉,我发现他们二人不见,问央姬,央姬竟说不知这二人是谁。”
沈惊鸿诧异道:“你记得住你王宫里所有当值的人?”
沈醉也露出几分诧异:“本就不算多,有何记不住?”
沈惊鸿感受有些复杂,一面担心爆小石和王老板安危,另一面又庆幸不是他疯了,爆小石和王老板确实没有于五百年前死在他的悬鱼刀下,还有眼前这个沈醉帮他作证。
转而联想到那片细细密密标满名字的生死树树叶,当即道:“那片叶子!黄册……你给我看过的,十一月初三那日掉下的生死树叶子,还在不在?”
沈醉看出他急迫,没再多言,转身走到案台。
沈惊鸿也跟了上去,沈醉一卷卷书册翻找,甚至连砚台都抬起来看了底下,但依然没找到那片叶子。
“你为何忽然要找它?”沈醉转过身问道。
沈惊鸿抿了抿唇:“我上次见到它,上面全是名字……所以我想再看看。”
沈醉的眉头一点点蹙起来:“你确定看到生死树叶子上全是名字?”
他以为沈醉误解他在五百年前肆意虐杀无妄城百姓,声音低了下去:“……是。”
沈醉:“然后呢,他有没有难为你?”
沈惊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反问道:“谁为难我?”
“另一个沈醉。”
沈惊鸿想摇头,犹豫着又没有,也不知道那种事算不算为难他?
沈醉:“他跟你说了什么?”
沈惊鸿很不习惯沈醉用“他”这个称呼,道:“你说,这么怕自己的手沾上无辜之人的血。还问我为何……杀你无所谓,杀掉无辜的人就接受不了……”
沈醉注视着他沉默下来,忽然道:“他也知道。”
沈惊鸿:“知道什么?”
沈醉:“知道你只杀了他,不曾滥杀无辜。”
沈惊鸿心神惶惶,却见沈醉背过身朝向案台,再度翻找起书卷。
他知道沈醉是在找那片叶子沈醉一向谨慎细致,凡是他自己归置的东西,都能记得住放在哪里,这么半天找不到,应该就是被人拿走了,也没有继续翻找的必要。
察觉到沈醉情绪变化,几步跟上去,想问清缘由。
沈醉翻完了案台,走到屏风后面,开始一个个翻找衣柜。
沈惊鸿压根儿没找到开口的机会,隐约知道沈醉为什么不高兴,又不敢判断得确凿。
直到这人拉开最后一扇衣柜柜门上的铜环,那里头没放衣服,放的却是一架乍一看不知何物的木架。
木架一层叠一层,歪歪扭扭,沈惊鸿倏地睁大眼睛,想起这是曾经在夜集绽出漫天烟花的药发机关,心口一暖,却见沈醉毫不在意地将机关扯出来摔在地上,一眼不多看,继续向内翻找。
本就歪歪扭扭的木架彻底摔得不成样,一抹鲜红划过余光,沈惊鸿抬头,看见沈醉手背被木刺刮出一道血点子,登时心口一缩:“阿捡!”
扑上去要看沈醉的手,但沈醉向后退了一步,没让他挨着身。
“都是骗我的。”沈醉突然道,“说什么伤在我身,你亦是痛,都是骗我。你不过心疼他……我不是你的阿捡。”
沈惊鸿看着眼前的沈醉,声音不自觉地颤起来:“可你就是阿捡啊。”
沈醉:“他阴郁狠毒,我怎么可能是他?”
沈惊鸿还想反驳,话未出口,却见沈醉摆摆手:“别说了。我情绪起伏,他又要趁虚而入出来了,我去别处。”
沈醉去了王宫地下花园。
这里之前是地牢,因为实在没什么人可关,荒废了,才改建成花园,特意养了些需要避光生长的花卉。
不知是不是因为避光的缘故,这里的花卉大多不是寻常花朵那样呈盛放的姿势,而是绣球一般的形状团簇在一起。
沈醉无心看花,取了浇花的水壶,挨个给淋了水。
那盆窥心花也在这里,它修出的灵识还未到灵智程度,往常话痨一样的家伙,这次见他愣是一声不吭,他端起窥心花,打算趁着月如圆盘,带它到院子里去晒晒月光。
迈过最后一节台阶,从地下走进院,皎皎月光洒在窥心花上,蓝色的花瓣被映得泛起近乎妖异的紫。
它被风吹得轻轻摇动,发出一声古古怪怪的笑:“你不高兴?”
“知道沈惊鸿喜欢的不是你,不高兴了?”
“他喜欢看着我的脸被我弄,每次都很快就受不了,所以你不高兴?”
这话恶劣到了极致。
意识到是阿捡借着窥心花在戏弄他,沈醉倏然合拢手指,险些捏碎窥心花花盆。
“呵。”窥心花发出意义不明的哼声。
沈醉眼神稍缓,冷笑道:“除了留下烂摊子让朕来收,你也只剩下嘴上本事。”
窥心花也冷笑一声:“纠正一点,那是本座不愿收。”顿了顿,补充上阴阳怪气的称谓,“陛下。”
沈醉正要讥讽回去,一名侍卫大步走到他眼前,低头作揖:“陛下!”
沈醉:“是不是找到爆小石和王老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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