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以为改了名打过几次胜仗就可以……”那妖兵被沈醉看去一眼,当即噤声。
沈惊鸿低着头,听见沈醉问道:“你杀过无妄城百姓?”
“没有。”沈惊鸿回答。
“什么没有?”一旁妖兵立即斥道,“我们这么多人都看见了,你还狡辩?”
“我不想说。”沈惊鸿皱起眉,“我只能说……我没残杀过无妄城百姓。”
第四十六章 干熟了不怕他不说实话
妖都王宫已无地牢。
沈惊鸿听人说,是因为地牢总空闲,好好的一块地方,索性拆了改种一些不喜日光的花花草草。
所以他现在被关在一个还算宽敞的铁笼里。
抬手敲了敲笼上的铁栅栏,栅栏还给他一声悠悠的回响。
不知自己被关在王宫里的哪一所宫殿,仰头看了一会儿殿顶,被那细密的繁复雕纹花了眼,正回头四处环视,殿内却连个像样的摆件也没有。唯二显露出这地儿有人在住的迹象,一个是床榻上铺了白色被褥,另一个就是窗口摆着盆娇俏的蓝色小花。
若真是没人住的宫殿榻上应是不会铺被褥,何况是最不耐脏的白色,那床被褥看着这么整齐干净,必是刚换好没几日。加上窗口的蓝花盆里的土还是湿的,也应是不久前才有人它给浇过水。
打量完宫殿,沈惊鸿开始打量起关他的笼子。
这笼子不是拖过来的,四角直接嵌在了地砖里,在建宫殿时一并造出来的。而且笼顶拔得很高,他在里边儿能自由走上几步不说,跳起来都够不到笼顶,并不觉压迫。
想起上一任妖王是黑蛟,按黑蛟天天吃壮阳药的揍性,这笼子说不定专门关押抓来的侍妾。
想到这儿,他摇了摇头,在笼中央坐直,双手放在膝盖上,仿着老和尚的样子坐禅。
那么多人指认他残杀无妄城百姓,他又拿不出自己没杀的证据。
他不想沈醉难做,便束手就擒跟着侍卫回了妖都。
枉荡当初教他坐禅用于修身养性,现在来看,坐禅于他的效用更多的是助眠。
没一会儿,脑子昏沉,寻摸着侧身躺下了。
半睡半醒之际,有点冷,抬手搓搓手臂。
“咚咚”声一下下渐近,沈惊鸿以为自个儿梦见了南海仙岛刚过去的劫难,不料垫在脑后的手都被那声响震得抖起来。
腾地睁眼,看见铁笼外站着一个骇人妖怪。
这妖怪通身碧绿,獠牙从上唇龇出,牙末端一直盖到下巴,双目圆睁,眉毛竖直,长成了一副勃然大怒的模样,再加上此妖胳膊几近与头颅同宽,更显凶猛。
“爆石?”沈惊鸿认出来他,满目欣喜,“你是不是又长高了?也变好看了!”
爆石却不理他,拎起手中一张白色兽皮,从铁栅栏缝隙塞进去:“夜里下雪,陛下怕你冷。”
“多谢他,也多谢你送过来。”沈惊鸿继续道,“你这五百年过的怎么样?妖都的水比无妄城好喝吧?”
爆石嘴唇獠牙动了动,背过身要走,忽地攥住拳头转回来:“他们说你杀无妄城的妖怪……真的假的?”
“假的。”沈惊鸿忙道。
爆石龇着两颗牙刚要咧嘴笑,又神色忌惮地退后一步:“我们草妖虽力大无穷,可天生痴傻,你不是在骗我?”
沈惊鸿举起三根手指发誓:“不骗你。”
王宫偏殿。
十几个侍卫低着头,你偷瞟我一眼我偷瞟你一眼,谁也不敢抬头。
站在横排最左侧的侍卫瞄着那双缀着云纹刺绣的黑靴来来回回地走,紧闭双眼、全心全意祈祷对方别站在他面前,须臾,脚步声停下。
侍卫将眼皮掀开一条缝看见恰恰在他面前站定的黑靴。
“朕问你,沈惊鸿到底杀谁了?”
闻言,侍卫“噗通”一声跪下:“那事儿是五百年前了!我在家睡觉……并不是亲眼所见,是听我娘说的!我娘说他在城门口眼睛都不眨大砍特砍了一整夜!”
一炷香后,侍卫他老娘被人请到王宫。
老人家战战兢兢道:“我也并非亲眼所见,那事儿是五百年前了,我是听邻居卖鱼郎说的,那个岑浪心特别狠,把鱼摊的鱼都大卸八块,搞得我后来只能买碎鱼回去煲汤,我本打算买鱼做清蒸的!”
沈醉:“派人去无妄城请那鱼贩过来……”
“不用不用,”老人家摆手道,“妖都生意好,他来妖都投奔亲戚了,这个时辰他还没出摊……”
两炷香之后,鱼贩被人请到王宫。
鱼贩听明白来龙去脉,拍着胸脯道:“没错儿,我确实看见了!五百年前,那晚月黑风高,那歹人手拿一把方天画戟……”
站在最右边的侍卫跳出来反驳道:“你到底看没看见?他拿的不是方天画戟,是青龙偃月刀!”
“方天画戟!”
“青龙偃月刀!”
“方天画戟!”
“青龙偃月刀!”
沈醉被他们吵得心烦意乱,背着手大步走到右侧那侍卫面前:“既然你说你亲眼所见,你告诉朕,沈惊鸿杀了谁?”
侍卫:“他把无妄城城门进来第一个村口卖饼的王老板砍死了!”
正巧,因做饼技艺高超被聘为御厨的王老板路过偏殿,一听这话,探头进来看了看:“我在这儿呢,谁说我被砍死了?”
侍卫睁大眼睛瞪着王御厨,伸出手臂,指着王御厨的手指抖了又抖,最终蹦出一个字:“鬼!”
说完,两眼一翻,吓昏了。
沈醉揉了揉眉心,唤来侍卫统领鸣蛇:“去一趟生死城,把无妄城妖籍黄册调出来,速去速回。”
“是。”鸣蛇行礼告退。
沈醉挥退一干人等,大步走向自己寝殿。
他相信沈惊鸿说的“绝对没有残杀过无妄城百姓”,他只是想不通为何会有这么多人信誓旦旦说沈惊鸿杀害妖族。
而沈惊鸿竟只给他一句“不想说”,就这么信不过他?
沈醉揣着一脑门恼怒,只等见了沈惊鸿兴师问罪。
大步跨进寝殿,一抬眼看见铁笼里被关押的男人,怒气一弹指化成了绕指柔。
这笼子是上一任妖王黑蛟用来炮制侍妾的。一根根栅栏全是深扎于地底,稍有不慎容易连这寝殿一并拆塌,他虽厌恶黑蛟行径,但不想大费周章拆这玩意儿,只能暂时容忍这笼子在自己寝殿。
现下,却多少理解了黑蛟的古怪嗜好。
沈惊鸿侧身阖眼躺在笼中,他特意送来取暖兽皮被沈惊鸿盖在身上。明明妖侍给准备了新衣服,就摆在笼外触手可及的地方,但沈惊鸿应该是光顾着睡觉还没看到,还穿着在仙岛上那件染了血的破衣服。
盖在腰上的兽皮窸窸窣窣滑下去,这男人眼睛都没睁伸手去提,动作间,将自己腰间那条本就松开的腰带彻底刮掉,破破烂烂的衣裳领口全然不设防地在沈醉面前敞开。
沈醉下意识移开眼。
半晌,仍是向那男人身上投去一瞥。
他有些意外。
没想到沈惊鸿身上有这么多旧伤,有已痊愈的,也有崭新的,看上去很是狰狞,红色的新伤和已经变成淡白色的瘢痕交错,宛如一道道荆棘。那些荆棘包裹着沈惊鸿,时时刻刻刺着这男人的身体。
沈醉细细地审视对方。
一半兽欲依旧勃勃待发,另一半心疼却拧得他喉咙发痛。
他走近那铁笼。
许是被脚步声所惊扰,沈惊鸿噌地睁开眼睛,看见他,茫然只在那双眼睛一闪而过,而后便恭恭敬敬地行礼道:“陛下。”
刚醒的声音微微发哑,带了鼻音,无端让他觉出亲昵。
沈醉来不及收回目光,而沈惊鸿留意到他在看哪里,低下头扫见身上的破衣裳,又注意到铁栅栏外面放着的新衣,遮掩不自在似的轻咳一声,伸出手去拿。
沈醉倏然低下去,一把摁住那一叠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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