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胃被勒的越发紧,想吐。
沈惊鸿回过头,顺着飘飘荡荡的金色袖袍看见了司再遇的脸。
怪不得他这么个姿势不动是司再遇从他身后及时拉住他的腰带,才使得他没摔下去。
脚跟重新挨上地砖,站稳了,他迷迷糊糊对司再遇笑道:“你出来醒酒?”
“我醒什么酒,”司再遇上下打量他,“倒是你这酒量,怎么倒退成这样了?”
“五百年几乎没怎么喝,”沈惊鸿打了个嗝,“自然倒退……”
司再遇坐在了台阶上,絮絮叨叨开始说起以前的事。
许多事沈惊鸿只记得大概,没想到司再遇却能将细节之处也说的一清二楚。
司再遇说着说着停下,忽地叹了口气:“我把阴阳簿看完了,没找到素问的名字。”
从这人口中听见柳素问的名字,沈惊鸿强行驱了驱身上酒意,奈何酒劲儿早从胃里爬上脑子,惹得他越发迟钝。
“一定是我看得不认真,我打算再看一遍。”司再遇又道。
沈惊鸿摇了摇脑袋,大着舌头道:“我敢打赌,就算她站在你面前,你也不认得她……”
司再遇只当沈惊鸿说醉话,并没有将这话细细琢磨,只架起对方胳膊扶住人道:“说的是什么。”
“天君。”旁侧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
司再遇循声望去,见是那位曾经跟随世尊佛修行过几百年的竺远来。
竺远来恭恭敬敬行礼道:“天君身份多有不便,我扶沈将军回宴席。”
“有劳。”司再遇没做他想,将沈惊鸿的手臂递到对方手上。
司再遇回了宴席,夜幕已经恢复成平静,该落的流星尽数完成了最末时刻的灿烂绽放,值夜星君也将新星重新布上。
观星宴接近尾声,如司再遇想的那样,没出什么岔子他特意没邀请那些年岁大的、经历过三千五百年前浩劫的神官来,毕竟那些人里面大多和妖族结过血海深仇,不是一顿酒宴就能一笑而泯。
到了说场面话的时候,他站起身,驱了驱云雾,观星殿满席宾客也陆续停下说笑,抬头望向他。
司再遇看向客座主位,却发现本该坐那儿的沈醉不在。
这么不靠谱?
司再遇只好理了理腰带,又坐回去了。
他一坐回去,宾客们收回视线,再次接着之前话题聊下去。
沈醉不在观星殿,也不在九重天他就近去了离九重天最近的妖界沆城。
趁着夜色,找到了一只萤火虫妖怪,谁知那域外妖怪根本不识得他是妖王,也不给他面子,他说了好歹,那虫儿可算愿意借给他一点点光。
沈醉张开手掌,露出手心的石头。
宴席间,他透过云雾,窥见过沈惊鸿望着漫天流星展露笑颜。
他想摘一颗最亮的星,再换沈惊鸿一笑。
没想到摘是摘到了,那东西到手里却是一个坑坑洼洼的石头,比路上随便捡的还要丑。
这样的丑东西拿不出手,所以才有他找萤火虫妖借光这一出。
他端详着手中发亮的星石,没由来地笃定沈惊鸿定会喜欢。
因着那份笃定,他整个人也欢喜起来,伸出翅膀拍风,一口气没喘飞上九重天。
他在观星殿殿外远远看见了沈惊鸿。
正要上前,发现沈惊鸿对面还站着另一个。
从气息可辨是个神族。
那神族一手揽住沈惊鸿手臂,另一只手伸到沈惊鸿面前,赫然是一枚光芒夺目的星石。
沈醉心中的欢喜戛然而止。
那人手中的星石,比他捉到的这一颗圆润,也比他这颗亮上太多。
沈惊鸿果不其然露出惊叹神色,捏起对方手上的星石。
沈醉攥紧自己手中的那一枚,刺痛从掌心传来,不光是被石头棱角划痛,更是因为他摘星时被这颗星灼伤掌心。
他是喜欢沈惊鸿,可他不想自取其辱。
他只有涅槃之后的记忆,沈惊鸿不同,沈惊鸿是有过去的,这人本就是九重天上的仙所以沈惊鸿的过去没有他也不足为奇。
除他之外,还有人愿意给这男人摘星星,就更不足为奇。
沈醉转过身,避开这二人,绕路走向观星殿。途径一道架在天河上的小桥,几次想将手中星石扔进去,却一直到走完这座桥,也没能扔出那颗星石。
酒喝太多,沈惊鸿晃了晃脑袋,眼前的重影可算汇到一处。他认认真真看了竺远来递来的星石,留意到在光亮中挣扎的微小虫儿,开口问道:“里面封着什么?”
竺远来道:“百来只虫妖,能让这颗石头亮上许久。”
沈惊猜到大约是这么回事,将星石放回竺远来手上:“多谢仙君好意,还请仙君放了他们。”
竺远来神色不解:“放了?”
沈惊鸿:“放了。”
竺远来:“不过是一些灵智低下的弱小妖怪,活来何用?”
沈惊鸿愕然,在这一瞬间意识到竺远来真的是神族。
神族由天地灵气而生,元神纯净,与天同寿。
可他以为,任何人都没有权力判断别人不该活。
酒使得沈惊鸿头发昏,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看着眼前的竺远来再度变作两个重影。
“灵智低下不也是生出灵智有了喜怒哀乐的生灵,”沈惊鸿放慢语速,尽可能让自己吐字清晰,“仙君莫要把他们困在一块石头上,他们愿意飞去哪儿,就飞去哪儿,高高兴兴过他们自己的日子。”
竺远来皱着眉盯着他:“凡人果然不可理喻。我原以为你不同。”
说完,竺远来直接一合手,将星石捏成了齑粉,上百只萤火虫瞬间从齑粉中解脱,聚成一队,一跃一跃地飞远。
放走了虫妖,竺远来也拂袖而去。
沈惊鸿原地站了一会儿,等到没那么晕,便也回到宴席。
竺远来的座位空着,看样子是不会回来了。
仙娥欠了欠身要给他添酒,他赶忙捂住杯子,管仙娥要来一壶茶。
可不敢再喝了。
沈惊鸿支着下巴耷拉着眼皮等宴席结束,手臂渐渐发软,不一会儿变成了趴在桌上的姿势。
好在有人叫醒他,扶着他回到来时的飞辇上。
以为是自己带来的侍从,侧过头一瞥,发现是鸣蛇。
鸣蛇好,鸣蛇谨小慎微,还忠心耿耿。
他稀里糊涂放松警惕,被鸣蛇一路扶进飞辇上舱室,随手抱过一枚软枕垫在下巴上,趴在窄榻上继续闭眼歇息。
软枕散发着一股梧桐花芬芳。
心中隐隐约约记起他来时那艘飞辇上没有这股香味,可这味道让沈惊鸿格外安心,他索性不再往下想。
期间听见了走进舱室的脚步声。
沈惊鸿压根儿没睁眼,飞辇上都是妖族,他跟手下从不讲究繁琐虚礼,他能进舱室,嫌外边风大的侍从同样也能进。
只不过舱室如同凡间马车内室大小,他霸占了整条窄榻,对方就只能坐在对面座位上了。
酒劲儿折腾得他浑身燥热,加上今日又难得穿了一套正服,沈惊鸿越发觉得领口箍得脖子难受。
他在软枕上蹭了蹭脸,抬手扯了扯领口,没扯动,想着也许是腰带太紧,又想把腰带系松些,手伸到后腰,不得其法,半天没拽开,冒一身汗。
听着舱室里另一个呼吸声,他开口:“帮我解一下。”
没得到回应。
沈惊鸿只好撩起眼皮正正迎上一道意料之外的视线。
他愣了愣,眯起眼看清那视线的主人,确实自己确实没看错,脱口道:“陛下?”
“你上错了飞辇。”沈醉道,“我本想送你回去,可你那艘飞辇已经先行飞走。”
沈惊鸿用醉酒的脑袋一捋,捋通顺了鸣蛇忠心耿耿没错,可鸣蛇是对沈醉忠心耿耿,才不管他这阵儿是不是正躲着沈醉。自己一时放松被鸣蛇扶到沈醉的飞辇上来了!
他忐忑不安,可沈醉说完那句解释的话之后,就一个字也没再跟他说了,甚至一个眼神也没落到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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