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真有鬼吧?
这可是妖界!什么鬼?妖怪鬼?
那声音越来越近,岑浪下意识后退一步,忽然看见一双小绿手扒开高高的草叶,露出一颗绿油油的小脑袋。
他愣了愣,弯起唇:“是你啊。”
这小妖是沈醉庭院里的。
岑浪半蹲下来平视小妖:“这么晚怎么跑这儿来了?是不是迷路了?”
绿皮小妖盯着他:“是你迷路了。”
岑浪的笑裂了一下。
绿皮小妖却转过身再次扒开枯草丛:“跟我走,我带你去温泉。”
温泉占地不大,周围覆着如树一般高的茂密野草,位置如此隐蔽,怪不得他住了这么久,也没来过这里。
小妖将他带到了地方,撒腿跑开。
岑浪望了望泉水上方氤氲的雾气,解开衣带,挑了泉水旁一块平石头,把脱下的衣服放在上面,抬腿迈进水里。
水略微烫,岑浪挑了个避风的地方,寻到一块光滑的靠石,坐上去靠着,调了调姿势,头也后仰在石头上。
雪花慢悠悠飘落,再被雾气一口吞掉。
一枚雪花被风送到他眼前,转了弯挂在眼睫上,岑浪正感惬意,懒得伸手去摘,须臾,它自行化成一滴水,顺着脸颊落下来。
他阖上眼皮,静静听着风雪声,渐近的脚步声倏地闯入耳。
以为是刚才那绿皮小妖来送皂角和巾帕。
岑浪正被温泉水泡得浑身发软,不愿意费力站起来把头全部扭回去,轻轻道:“谢谢你,辛苦了,回去睡,不用陪着我。”
说完,迟迟没有听到那小妖的答话。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这时抓着皂角袋覆上他的胸口。
只一眼,他便认出那只手。
纱袋里的皂角厚厚一大块,那只手隔着厚重的皂角袋,完全没有碰到他。
他却腾地坐起来,幅度太激烈水花儿跟着“噼啪”飞溅。
那只手拿着皂角,自然是来帮他擦身子的。
“不用,”岑浪清了清嗓,贴近后背的靠石,“我自己来……”
“噗通”一声。
皂角袋掉进了温泉里。
溅在岑浪眼皮上的水珠儿也刚好落进眼中,他眨了眨涩痛的眼皮,回过头看向距自己极近的沈醉。
沈醉也看着他,片刻后轻慢地开了口:“师父,再不捡起来,皂角要化了。”
皂角……
对。
可他根本不知道皂角袋掉哪里去了!
他伸手进温泉水乱捞一通,想着纱袋里充进了水,温泉水又是略稠的白色,那皂角应该不至于这么快沉底儿。
“我来吧。”沈醉说完,手突然从岑浪身前落下来,伸到水里。
岑浪死死贴着背后的石头,就差把自己镶在石头里。
沈醉那只手伸进温泉水,准确地将那包皂角捡出来从始至终绝对没有碰到他分毫。
皂角袋湿透,沈醉握着它从岑浪肩上路过,泉水滴答滴答击在岑浪肩头好几下。
水顺着肩头往下流,岑浪被那触感折磨得不行,又只能佯装在意地问道:“你怎么跟过来了?”
“自然是不放心。”沈醉将捡起来皂角放到一旁的木托盘上。
岑浪刚想去拿,沈醉双手摁住他的肩,把他摁回了石头上:“师父躺着就好,我帮你洗头发。”
岑浪一时间又想不到好理由拒绝,而沈醉的手已经将皂角袋揉出了泡沫,敷到他的头发上。
头皮被那手指缓慢地揉,水一缕一缕顺着对方的手指流到后背上。
“师父躺到这边吧。”沈醉道。
他看见沈醉示意旁边一块略高出水面的石头,躺着好,躺着可以闭上眼睛,这么靠着太煎熬了。
于是他顺着沈醉的手,枕在了那块石头上,欣然合上眼皮。
眼睛一闭,其他感官当即被放大了。
皂角里加了晒干的梧桐花,那股幽香被温泉水一蒸,说不出的旖旎……
什么东西碰到他的脖子了!
到底是什么?
还来来回回的……
反应好一会儿,想起沈醉半束的头发,意识到在他脖子与胸口之间来回扫的是沈醉的发尾。
开始还好,越忍着不抓,注意力越集中到那一小片儿,越痒!
痒得他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揉搓他头发的手指顿住,沈醉发问:“师父冷了么?”
“不冷。”他说。
沈醉拿起水瓢舀着水慢慢淋他的发。
一次也没有把水淋到他眼睛里。
洗好之后,再捂上巾帕以法术蒸干他的头发。
泡的也够久了,岑浪转过身,想拿起平石上的衣服赶紧穿上走人,伸手够到自己的衣服,那衣服却被另一只手压住。
“头发洗好了,我想同师父欢好。”沈醉说。
用一种“我想同你一起吃饭”的语气说出的这话。
以至于岑浪愣了愣才涨红脸怒道:“你敢?”
“敢过好几次了,这次敢,下次还敢。”沈醉一边压过来一边说,依然端着稀松平常的语气,仿佛岑浪才是大惊小怪的人。
岑浪:“玄女还在家里,你……唔!”
沈醉似乎不顾及有谁在他家,直接把岑浪摁在石头上亲他的唇。
可岑浪十分顾及脸面,愣是憋住了一声没叫唤出来。
翌日一早。
岑浪是在屋里的床榻上睁开眼睛的。
估莫是沈醉将他抱回屋的。
身下触感软得要命,并不像躺在锦缎上。
他向下扫了一下,吓一跳,自己竟是躺在沈醉翅膀里,柔顺的绒羽贴着他赤裸的身子,他当即一动不敢动。
沈醉侧着身,一侧羽翼收拢在身侧,另一侧就这么被他压在身下垫着,见他醒了,用微哑的声音开口:“暖不暖?”
岑浪:“胡闹!翼骨那么细,我翻个身万一压断你的骨头怎么办?”
“不会。”沈醉回答,“哪有那么容易断。”
其实于岑浪而言,这触感似曾相识,自己从妖王那地牢里被沈醉捞回来之后几日也是睡在如此柔软之中,前后一串,便想明白那几日也是睡在沈醉的翅膀上了。
一缕发丝从岑浪耳后坠到脖子上,沈醉伸来手,将那发丝拨回身后。
又碰他的脖子。
知道他受不得,像是有意帮他适应一般,总要试探着碰他的脖子。
不过确实起了作用,被一刀砍下头颅的凉意还在,但已经没再让他满身冷汗了。
行刑前,他眼中只盛着那些辱骂他的百姓,未曾抬头,也未曾看见在自己上方盘旋的雏鸟。
若不是王老板告诉他,司默寒一箭射中了阿捡,他根本不知道阿捡就在那里。
“你为何会出现在法场?”他问了出来,“我不是让素问带你走么?”
这一问,却把沈醉问的脸色不好看了。
沈醉唰地收回羽翼,坐起来背对着他,草草挽上头发。
“难为沈将军人在地牢,还托亲信回家骗我说你去塞北平乱,走得急,没法儿亲自跟我告别。”
岑浪听得一个脑袋三个大,他可太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了。
好在沈醉晾了他一小会儿,接着道:“当时有一道声音,直接在我脑中响起。我先天耳聋,本应听不懂,却一下子明白那声音在问我想不想见师父。我觉得那声音莫名亲切,觉得他绝不会骗我。想见你的欲望仿佛要生吞了我,所以我跟他走了。”
沈醉不愿意回想那一天。
若不是师父问,他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那道声音把他引去法场。
日头太亮,他什么也看不到,晕头转向,心里有从未有过的不好预感,等终于可以看到模糊的影子,他只看到一抹鲜红,一颗人头落地。
然后他自己也被一箭穿心。
白光仿佛又在他眼前亮起。
心口传来再度被刺穿一般的锐痛。
鼻腔发涩,沈醉硬生生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师父眼前,他不愿意哭成那般吓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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