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一把拽住这人手臂:“不用找。那不过是我的翎羽变化而成。”
沈惊鸿睁大眼睛望向他,忽而咬了咬下唇,挣开他的手,向那棵槐树跑去。
他不紧不慢地跟上去,在沈惊鸿抱起那只假装睡觉的鸟之后,抬食指在半空中虚虚一顿,红鸟当着沈惊鸿的面儿变回赤色细羽。
沈惊鸿脸颊通红,眼中也有了怒意:“阿捡在哪儿!”
“我就是阿捡。”
两句话交叠在一起。
沈惊鸿错愕更甚,显然是听见了。
“你是阿捡?可阿捡又聋又瞎,是个只有十岁的孩童……”
“我变的。”沈醉回答,“你本就记忆混乱,我怕吓着你。”
沈惊鸿此刻的表情,不用言语,已经告知沈醉,他被吓着了。
两人沉默着保持相互注视的姿势,沈惊鸿忽然突兀地傻笑两声:“你别拿我寻开心,阿捡被你藏在哪啦?”
“你仔细看看我的脸。”沈醉沉沉道。
孩童长成大人,就算五官有区别,只要细看,定然能窥出孩童时期的痕迹,毕竟他们本就是一个人。
沈惊鸿按他要求的那样仔细看了他,半晌,扔下一句:“我吃的太饱,要回去睡觉了。”
而后逃命似的回了房间。
沈醉站在原地仔细想了想,难以接受的不是他已经长成大人,而是他亲了沈惊鸿阿捡亲了小师父。
想到这,他扬起唇角。
入夜,他静静等在沈惊鸿房门外,隔着门板,听着里面睡觉的男人一呼一吸,直至呼吸声变得均匀绵长,这次站起身。
南海仙岛上的月亮似乎比别的地方更亮更圆,沈醉伸出手,冷色的月光在他指尖铺上一层淡淡的白。
他侧过手,那层月光在他手指间流淌明灭。
尾指的断骨已经长好,沈惊鸿给他绑在上头的木条,他还不舍得撤下去。
篝火噼啪。
南海玄女坐在篝火旁边烤萝卜,几只兔子精围在她身边,一个个探脖子等她手里的萝卜烤好。
萝卜在火上转了两圈,被她拿下来,递给离她最近的一只兔子精,那兔子精颤颤巍巍接过串萝卜的铁签把柄,看了沈醉一眼,举起萝卜朝他递了递。
“我不吃。”沈醉道。
兔子精生怕他反悔,露出两颗长门牙一口磕下一大块萝卜,烫得满地乱跳。
南海玄女撩起眼皮扫他一眼,拾起第二根萝卜,穿上铁签,送到篝火上烤。
这女人看着有种莫名的寂寥,她总自称“老身”,但沈醉最近才认认真真意识到这人已经几千岁,仿佛她是在几天之间飞快地衰老下去的。
心中生出几分好奇,沈醉开口:“玄女婆婆,你知道我每晚离开仙岛之后,是去做什么?”
南海玄女一边转着手中的萝卜,一边缓慢说道:“你天亮前回来,次次都带着一身血腥味,老身想不知道都难。你与我说过,返魂树补全了你的心觉,你被沈惊鸿放在心口温养,与他共觉,势必知道了他遇到过什么。一个乞丐,想来也遭遇过很多不好的事你在为他报仇。”
沈醉沉默片刻:“你不阻我?”
南海玄女:“我这些天在想,花会憎恶抢夺它养分的草,草何尝不在憎恶花,你觉得花好,可我觉得草好。你觉得报仇痛快,我觉得杀人不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并非天地真的不仁,而是不以你我的仁为仁。我怎能以我自认的‘杀人不好’来要求你放下仇恨?”
沈醉稍作沉吟,退后半步,抬手朝南海玄女的背影作揖道:“受教了。”
找几个轮回转世的凡人并不难。
司再遇找柳素问难,是因为柳素问那时未死,名字画像未被轮回司收录。
沈醉知道那几人的样貌,加上他画功又算得上精湛,而轮回司的主簿知道他是妖王,不愿意得罪他,主簿将他的画分发给属下,没一会儿就查出那人所在。
轮回司之中,“嚓嚓”的翻书声不绝于耳。
沈醉翘着二郎腿,指节在木椅扶手上一下下轻叩。
轮回司虽设在九重天,却是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偏僻位置,不仅如此,这里头的主簿及负责记录的属下也基本都是神族与人族、妖族诞下的混血,不得重用被分到了这里反正轮回司管的也是凡间,高高在上的神族们不太拿凡人当回事,分派把守在轮回司外头的兵也尽是老弱病残。
等得有些不耐烦,沈醉放下腿,拈了拈手指。
昨日主簿帮他找到了那两个狱卒。
当年地牢之外,一个对沈惊鸿动歪心思、一个为逼问出钱财两天未给沈惊鸿水喝的狱卒。
这一世,二人是一对土匪,夜半三更从青楼出来,醉醺醺地被他逮住,吓得魂飞魄散。
那模样他现在记起也能笑出声。
他与这两人玩了个游戏,让这两人比试,谁能打赢对方,他就考虑让胜者活下来。
这两人倒是省事,打到最后,同归于尽,一起咽了气。
偏僻的位置没有太阳眷顾,阴冷潮湿,木头做的椅子随着他动作,发出“吱嘎”声响。
这一声之后,轮回司里的翻书声变得更快了。
须臾,主簿小跑到他面前,双手递过来两张纸。
第一张纸上,写明了轻薄过沈惊鸿的刘员外投胎转世到何处。
第二张纸上,写的是那对将沈惊鸿卖给他人作口粮的夫妻,沈惊鸿的生身父母。
沈醉将那两张纸还到主簿手上,道了谢,而主簿则是从头至尾躬着身体站在他身侧。
他将尾指的木条仔细拆下,揣于腰间荷包,而后去找了刘员外。
那对夫妻明明离他更近,但他下意识想要将他们放在最后处理。
刘员外比心觉中他所见过那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年轻不少,甚至可以说俊俏不少。
身材还没发福,穿着上好的绸缎衣裳,躲在假山后头,压着丫鬟打扮的姑娘欲行不轨。
刘员外一身酒气,脸皮涨红,眼下却是青黑,眼珠比常人小了不少,滴溜溜一转,便成了三白眼。
他怀里的丫鬟倒是俏丽可人,像一颗水灵灵的梨子,多说十六七岁,推搡半天,愣是没让他得偿。
“心肝儿,她都病成那样了,没几天了,你从了我,等那母老虎一死,你就是夫人。”
这么拙劣的谎话,亏刘员外能说的出。
沈醉站在一旁默不作声,是丫鬟先看见了沈醉,花容失色地发出一声尖叫。
刘员外从丫鬟身上爬起来,颇为狼狈地回过头:“你是干什么的!”
沈醉朝那丫鬟挥了挥手,丫鬟看懂示意,拢起衣襟起身跑出了假山。
刘员外:“你是哪来的小贼,偷到我家里来了,知不知道,县令可是我二舅!”
沈醉慢悠悠走向刘员外,走到假山之内,许是刚刚离得远,这下到了彼此看得清楚的位置,刘员外忽然满面欣喜地倒吸一口气,鼻孔翕动,像闻见了吃食的猪一般,喘气都变得急促:“美人……你是从哪里来的?”
刘员外一边说着,一边迈着小步接近他,端详稀世珍宝一样绕着他踱步:“美人,你可是异域人士?”
沈醉还没遇着过这种人,挑了挑眉梢,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抬眼,望着刘员外眼中的怔愣,主动解释道:“别误会,好色而已,罪不至此。不过我心眼小,你觊觎我的人,我不想放过你。”
言罢,半蹲下来捡起一小把石子刘员外是个会享受的人,院子里铺设的都是鹅卵石,大小基本一样,有的还刻意打磨过。
沈醉后退两步,瞄准刘员外伸来的手掌一掷!
石子稳稳穿透刘员外掌心,留下一个与石子同等大小的血窟窿,血滴滴答答打在青石板上之后,刘员外才迟钝地发出惨叫。
沈醉攥着剩余的石子,朝刘员外做了个制止的手指:“喊什么,你倒是跑啊?”
可惜刘员外刚才解开了裤子,带子还没系,这下一跑,裤子溜溜掉到脚踝,绊住了腿,人也摔下去。
刘员外如同一只被翻了壳的王八,好不容易将自己翻转过来,沈醉看着这人两腿之间,福至心灵地掷出手中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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