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热热闹闹,男女老少各种妖怪都有,不提看戏,光是这些看客就够沈惊鸿看上一阵儿。
于是,他和沈醉被伙计引到正对着戏台的二楼落座之后,时不时问小声问:“一楼左边第六排靠墙的是个什么妖怪?”
“和咱们隔着两排的是什么妖怪?”
“刚刚送茶的伙计是个什么妖怪?”
“你用眼睛看,我知道你说的是谁,别伸手指。”沈醉提醒完,一一告诉了他。
沈惊鸿看够了客人,终于看向戏台。
台上的娇娘花容月貌,郎君也是端正英俊,沈惊鸿不由得再次感慨,妖界是真不缺好看的人。
他被戏台上曲折的情节吸引,看得越发专注,跟着戏中人揪心着急,也暗暗嗟叹。
直到几位伶人躬身离场,只觉意犹未尽。
看了一场又一场,以为没过多长时间,无意间扫了眼窗棂,才发现天色都暗下来自己竟已经在戏楼里看了一整天的戏!
他瞥了眼沈醉。
沈醉那张面具只遮了上半张脸,朝他弯弯唇角,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烦。
想着沈醉叫他来是让他帮忙挑一折戏,好以后再带心上人去看,他速速回忆一番这一整天看的戏,觉得哪一折都极好,挑不出毛病。
琢磨着要是沈醉问起他怎么答,但沈醉迟迟没问。
看见戏台上重新有搬上搬下,沈惊鸿开始期待起下一台戏来。
店里的几个伙计在这时忽地兵分几路走上两侧看客席,见着有小孩的桌席,伙计就停下脚步,好声好气地对那桌席上的大人说了什么。
少顷,大人便牵起自家小孩离席。
也有半大的少年是自个儿来的,伙计一开始好说好商量,见少年耍赖不起来,直接提溜着少年后脖颈将人拎出席间。
怎么回事?不让看了?没付茶水钱被扔出去了?
沈惊鸿正不解,听见隔壁桌那少年对着面前的伙计嚷嚷:“我已有二百五十岁,我就是长得像小孩……”
伙计不为所动:“有无你出生日的户籍黄册造影证明?”
少年装模作样地在袖口衣襟里一通翻找,道:“我没带在身上,通融通融,就让我留下继续看吧?”
糟糕,沈惊鸿心想,他压根儿不是妖族,生死树上都没掉过与他相关的那片叶子,他拿什么作造影证明?
他忐忑地盯着伙计,生怕伙计把他也撵出去,但伙计只看了他一眼,吭都没吭一声,就略过他走向下一桌去了。
“还看么?”桌对面的沈醉发问。
沈惊鸿刚要说“看”,想起沈醉说不定还有奏折没处理完,于是反问:“你急不急着回王宫?”
沈醉:“昨日处理完了积压的奏折,今晚无事,赶在明日早朝前回去就好。再演就是午夜场,你确定要看?”
午夜场?好东西一向是姗姗来迟,沈惊鸿兴致勃勃道:“看!”
沈醉端起了茶杯,杯沿儿没能遮住这人翘起的唇角:“可是你说要看的。”
伙计们往戏台上搬来一张四角拔木床。
这时候沈惊鸿还没觉得不对,戏开演了,先是一段让人眼花缭乱的打斗,而后戏台上的女贼手帕一抛,帕子上假装迷药的面粉飞起来,白花花面粉扑在与她打斗的捕快脸上,捕快两眼一翻,“咚”一声栽在地上不能动弹了。
女贼端着红烛仔,蹲下来细细打量地上的男人,眼波流转,掩着唇笑道:“郎君,你今日便从了我吧?”
沈惊鸿正看得津津有味,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个“从”法,那女贼便拖拽着俊俏捕快进到拔木床后面,床幔随之落下来遮住床榻。
鼓点和配乐都变得说不出的撩人。
不一会儿,一只手从床幔伸出来,高高抛出一件戏服。
戏服打着旋儿落到沈惊鸿面前的桌上。
看清那他娘的是一块绣着鸳鸯的红肚兜,沈惊鸿眼珠儿瞪得圆溜溜,惊得差点跳起来,既不敢往桌上看,也不敢朝戏台上看。
于是他只能看桌对面的沈醉。
然后……他发现看沈醉更糟糕,沈醉不好好看戏,竟也在看他。
耳中淫词浪曲一声低一声高,沈醉的唇角居然在这种时候又扬起来。
这什么!
这在演什么!
沈惊鸿遭不住,挪动脖子,专注地看向前排某个看客的后脑勺。
他如坐针毡,四肢发麻,脖子僵疼,余光瞥见沈醉已经面色平静地望向戏台,于是也悄悄将视线从那看客的后脑勺上移到戏台。
拔木床被人推着剧烈地摇晃,沈惊鸿这角度还能看见藏在床榻后面有好几个帮忙推床的伶人。
虽说知道伶人只是在床幔里念唱词,可还是止不住他听得心要从嗓口蹦出来。
床榻吱呀呀地响,里面时不时传出几声吟叹和嬉笑。
沈惊鸿内心“啊啊啊”,脸上佯装镇定,毕竟桌对面还坐着看戏品茶的沈醉。
他模仿着沈醉的模样,也端起面前的茶杯,茶香扑鼻,为掩心虚喝了一大口,戏台上突然响起伶人高亢的吟叫!
沈惊鸿措手不及,一口茶“噗”的喷了满桌。
好在桌子长,没喷到沈醉脸上。
一直到从戏楼出来,沈惊鸿还心脏狂跳原来午夜场把半大孩子全撵走之后演的是这个!
他头重脚轻,神思恍惚,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的戏楼。
差点一脚踩进水坑,被沈醉拽住了:“你还好么?”
“好……我好。”他应道。
走了许久,心跳才逐渐平息。
七情六欲,本是人人都有,他暗自摇头,觉着是自己小题大做。
暗处忽然快步走近一个人。
沈惊鸿怕是刺客,顿时警惕起来,一步横到沈醉面前。
戏楼灯火映亮了来人的脸,看清这是鸣蛇,沈惊鸿放松下来,站回沈醉旁边。
“陛下、将军。”鸣蛇作揖行礼。
“统领好。”沈惊鸿回礼。
鸣蛇看向沈醉:“陛下,夜集那边已准备……”瞄了眼沈惊鸿,“夜集此刻正是热闹。”
沈惊鸿觉得鸣蛇本来想说的不像是这句,也没揪着问,只侧头看向沈醉:“那顺便去逛逛?”
沈醉笑了笑:“甚好。”
夜集,顾名思义,是天黑之后才出摊的集市,只在妖都有。
他之前在沆城时就早有耳闻,这回可逮着机会进来看看。
街上确实是卖什么稀奇古怪东西的都有,而且人声鼎沸,吆喝声此起彼伏,不凑近都听不清吆喝的什么。
某个摊位前,一大群人呜呜泱泱围着看。沈惊鸿本没那么重的好奇心,可偶然间看去一眼,在人与人的间隙中看到小贩手中的花盆花盆里的花儿很像沈醉寝宫里养着的那盆色魔蓝花。
“走过路过看一看,”小贩老神在在道,“这可是窥心花!妖界已经近乎灭绝的好东西,售价一万灵石,只此一盆,先到先得!”
窥心花?
沈醉那花不也叫窥心花么。
“你得先证明你手里的是真东西!”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道,“不然买回去发现是田间野花,那我不是亏了?”
“这位大哥你瞧好”老板高举窥心花。
周围的百姓齐齐安静下来。
只见那窥心花真的开口说道:“今儿可真险,我偷看王寡妇洗澡差点撞上她,幸亏我逃得快!”
沈惊鸿挑了挑眉,看向那大汉。
“好啊!”一个娇小妇人跳起来一把揪住大汉耳朵,“我就说我家窗户怎么开了!果然是你!”
“噗通”一声,大汉跪下来哀求不止:“饶命啊,饶命饶命……”
沈惊鸿看了乐子,不知不觉已经挤到最前头,开口对老板问道:“窥心花能窥探旁人心事?”
“那当然。”老板把话接过去,“窥心花能听见人的心声,就是想藏也藏不了!”
接着,老板又让那花施展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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