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香扑鼻,王老板一扭头看见他,咧嘴笑起来:“哎,是你啊?来个饼不?刚烤好的!”
岑浪翻了翻袖子,只找到一枚最不值钱的次品灵石,搁在凡间相当于一文钱。
没等岑浪开口,王老板一伸手拿走他手上的灵石,用油纸包了两张烤饼递来。
烤饼滋滋冒油,还有快从饼里溢出来的肉馅。
天上地下,两个这么有分量的肉饼在哪儿也不可能只卖一文钱。
岑浪咽下口水,摆摆手没接:“这太贵重,我还是下次带够钱来……”
“不收就是瞧不起我!”王老板将饼往他胸口一推。
岑浪抬手护住饼,开口问出来见王老板的目的:“老板,你上次说,无妄城有惊鸿庙,那个惊鸿庙在哪儿?”
“哎呦,那可有点远。”王老板给他指明方向,“往那边二十里,荒郊野岭,那庙里有金身像,特显眼。”说着,王老板又自顾着嘀咕起来,“不过既然供的起金身,怎么年前飓风刮坏庙屋顶不知道修一修呢。”
金身像。
岑浪心头五味杂陈,感动不已顺着路走到了王老板说的惊鸿庙,透过没门的门口,看清庙中央供奉的金身像,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心头的感动全没了!
是金的没错,可是那是一匹金马像啊!
这里不是惊鸿庙吗?不该供奉他本人吗?这马又不叫沈惊鸿!
虽然确实把赤翼马雕得栩栩如生……
白眼狼么这不是!他好歹养了沈醉十多年,从一只蛋养成秃毛鸡又养成人,他在沈醉心里还不如一匹马?
虽然……确实是一匹忠心耿耿的马。
那日皇帝召他进宫,说要给他个体面,赐了一杯毒酒。
皇帝疑心本就重,已经疑他谋反,再说什么都是没用。
他摔碎了太监递来的酒杯,和侍卫打了一架,逃出大殿,骑上赤翼马回府。
他倒不是真想逃,只是怕府里的下人受他牵连。
向来以射术著称的皇帝一箭射中他胯下赤翼马,赤翼马带伤跑回府,好在比抓他的人快了一步。
他安置好府中家丁杂役,把阿捡托付给了柳素问。
赤翼马流血太多,依偎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再之后,刑部来人带走了他。
庙里风大雪大。
岑浪走上前,抬起手摸了摸金身像。
以前在大漠,赤翼马走着走着不愿走了,他总诓赤翼马,说自己在平远山山脚建了一个房子,那里草长得可好了,一开春儿就放它到山脚吃草。
叹了口气,还得继续找沈醉。
四顾一番,没见着人。
转身打算出门,冷不丁一抬头,望见门上方墙壁画着的一幅画。
色彩格外浓重。
红棕色赤翼马抬起前蹄作嘶鸣状,骑在赤翼马上的男人身着软银甲、戴半盔,头发被风吹起来,手中的剑直指前方。
阿捡心窍真是玲珑,只是摸过他的脸,就能几乎一丝不差誊在纸上……似乎还比他本人好看了不少。
看着那意气风发的画中人,岑浪心中忽然涌上一阵难过。
他收回视线,足尖却撞上了什么东西。
脚放回原位,岑浪低头看向面前的一大滩雪丘。
这庙的屋顶坏了一个大洞,雪沿着洞口潲进来,已经没过脚踝。
没过脚踝也凑不出这么一大滩雪丘,还好像是个人形。
岑浪半蹲下来,伸手过去,雪被他手指掸落,露出一小块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
悬着的心落回原处,岑浪放轻动作掸掉这人身上的雪。
沈醉脸上没丁点儿血色,反倒衬得左眼眼尾的朱砂痣红得惊人。
想起南海玄女说起这颗痣的来历,岑浪已经不是难过了,好像平白被刺了一剑似的。
他屏住呼吸凑近听了一会儿,听见沈醉的呼吸声均匀绵长,知道沈醉只是睡沉了。
抓住这人的手,摸到掌心,确认那掌心温热,放下心来翼族抗寒的本事最强,即便是人形,也不怎么怕冷。
但他不想叫大雪再度积在沈醉身上。
岑浪起身,先是将怀里两个香喷喷的肉饼放在供台上,而后脱掉冻得硬邦邦的外衫,抬头看了看屋顶破洞的位置,挪了两步站到正下方,双手撑起外衫,挡住地上睡觉的沈醉。
五更的锣声远远传进耳。
岑浪一下子想起来沈醉为什么叫沈醉了。
他总怕自己取名取不好,便迟迟没有给这孩子取大名。
一晚喝得酩酊,阿捡突然跑到凉亭与他提取名的事。
他头疼欲裂,别说给阿捡取名,连自己叫啥都不记得了。
“不行不行,等明天再说,今晚喝太醉……”叨叨了好一会儿,想起阿捡虽然会开口说话,但却是压根儿听不见,便捉过阿捡的手,在阿捡掌心歪歪斜斜写完一个“醉”字,就跑到树下扶着树吐去了。
阿捡把那个字当成给他取的名字了。
第十章 本座会飞
窸窸窣窣的轻响从下方传来。
岑浪正回忆过去的事儿一时恍惚,后知后觉意识到轻响是沈醉转醒,来不及晾干湿润的眼眶,就听沈醉问道:“你怎么了?”
岑浪放下支起的外衫,匆忙抹了抹眼睛,道:“没事儿……雪进眼睛里了。”
顺势重新穿好外衫,系上衣带,见沈醉毫无动静,瞥去一眼,看见沈醉正仰头注视着墙上的壁画。
同眼泪不一样,那抹盈上沈醉眼角的血痕格外明显。
岑浪忙问:“你怎么了?”
沈醉别过头:“雪进眼睛。”
说完,抬起袖口要擦眼睛,岑浪蹲下来一把捉住沈醉手臂,用自己玄色袖口给沈醉小心翼翼擦了眼角的血,温声道:“你穿的是白衣,蹭上血太明显。”
他当然明白沈醉不是被雪刮进眼睛,心疼之余,对那壁画上的自己莫名多出几分敌意:“死了一千年,还让你哭的出,这人不就是个粗莽武夫,哪儿来那么大能耐让你惦记成这样……”
话没说完,脖子一紧,沈醉突然薅住他衣领,语气寒下来:“别以为与我睡过,我就舍不得杀你。你再敢对师父有一个字不敬……”
岑浪被这一下薅太紧,刚才没咽回去的眼泪簌簌淌下来,沈醉盯着他,神色变了变,倏然松开他。
风呼呼地吹,雪蒙蒙地飞。
沈醉朝着壁画跪得腰板笔直,扫了眼旁边站着的他:“跪下,给我师父磕头。”
岑浪挑起一边眉梢儿盯着墙上的画。
暗想:这也忒怪,我要是想给自个儿磕头,对着镜子磕就行。
想着,把视线从壁画上撕下来,抬起一根手指搔了搔头发:“要不我还是给赤翼马磕一个吧?”
没想到岑浪这番犹豫,却被沈醉解读成出别样的意思。
沈醉:“你在想师父为何和你长得那般相像?”
岑浪心中一震:差点忘了,他就是画中那位师父的本人,所以他自然跟自己长得一样!
沈醉:“我知道你不是他。其实我少时耳聋眼睛也不好,从未看清过师父相貌,你只是恰好长的像我想象中师父的模样。”
岑浪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想法太多,脑子已经快炸了。
沈醉:“你不要想歪。我对师父只有师徒情分。”
岑浪赶忙儿点头:“我知道。”
沈醉:“你为何知道?”
岑浪抿了抿嘴:“你刚才说了,我才知道。”
沈醉站起来逼视他:“你怀疑我对师父有非分之想?”
岑浪:“……”
说话好累,原来说话是个这么累的活儿。
他深吸一口气,撇开头,扫见供台上被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两张饼,走过去拿起来,刚要递一个给沈醉,指腹触到冰凉的油纸,过这么久,饼凉透了。
他自己倒没什么,但不想给沈醉吃凉饼。
正握着饼犯愁,两张饼忽地齐齐被沈醉一下夺去。
沈醉手中端着两张饼,阖上眼,活像端玉净瓶的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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