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神经[无限](102)
江沉继续无声点头。
千梧笑了笑,把剩下一杯底的酒干掉,“阿九不偏执杀人,但也懒于主动救人。她十足孤高,她的仇怨,故事,帮助,都只给她看得上的人。所以想要她的东西,首先要让她喜欢你。”
安静的房间中,唐剪烛噼噼啪啪地爆着烛花。千梧微醺后心情好,用一支黄铜烛剪轻轻拨弄着跳跃的烛焰。
“全中。”江沉把法典摊平在众人眼前。
【阿九】
【#1 阿九惜才,怜其杀其】
【#2 阿九慈悲,杀人刀亦拿亦放】
【#3 阿九高傲,只向青睐之人伸出援手】
“我觉得——”彭彭向凳子上一指,“千梧可能是神经的创造者,不,他可能是神经本体,化形隐藏在我们之中看笑话。”
千梧轻声笑,伸手拿过旁边塞着的小酒坛,“你说是就是吧。”
江沉伸出手压在坛塞上,“差不多行了,失眠已经好了,酗酒的毛病还不改。”
千梧挑眉,“今天是谁跟发爷说,我这种臭画画的不听管,越管越容易逆反?”
江沉轻叹着收回手,神色中有些放纵的无奈,“我今天可没说你是臭画画的。”
“有些话,听一次我就会记一辈子。”千梧扯扯嘴角冷笑,给自己倒半杯,又伸给江沉,“你要不要?”
江沉眼中似有心动,最终还是克制摇头,“今晚总得有一个清醒的。”
钟离冶站起来道:“夜深了,咱们回去吧,子时后都出来集合。”
“别有太大动静。”江沉稍思量,手指敲敲桌子,“钟离跟我们一起行动,屈樱看着点其他玩家的动向,彭彭,你盯着发爷,别让他半夜出来搞鬼。”
“好喔。”彭彭随着钟离冶站起来,转身往门口走两步又回过头,冲千梧说,“你睡觉前把吉字牌系在手腕上,听到没?”
千梧闻言才想起来还有那么个东西,低头在身上拍了拍,摸出那个小牌,在指尖晃了两圈。
“多操心你自己。”千梧笑着对他说,“睡前好好洗把脸,小心腮红蹭在枕头上。”
“……”
彭彭骂骂咧咧地扭头走,屈樱和钟离冶忍笑跟在背后。
等人都走了,千梧趴在桌上望着窗外的夜空,片刻后,张嘴,打了个带着酒醉的气嗝。
“……”江沉声音温柔又无奈,“你怎么回事,突然喝起酒来?还没搞清楚阿九的故事呢,提前代入?”
“不是。”千梧声音很轻,酒后嗓子里软绵绵的,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沙哑。
他的视线望着窗外的月亮,片刻后忽然挪回来,望进江沉的眼眸。
“那件事,你当时知道。”他低声笃定道。
江沉收拾桌面散乱的酒杯酒坛的动作一顿,而后继续拾掇,低头看着桌面随口问,“什么事?”
“别装。”千梧轻轻蹙眉,叹一口酒气,“我人生第一个小型巡回画展,在英格兰被人砸了那件事。”
江沉手腕顿住,半晌后放下酒杯,低声道:“满口醉话,赶紧上床睡觉吧。”
他说着起身往洗手间走,千梧却对他背影说道:“你是不是觉得,对一个人的了解也能随着分手而消逝啊。”
“我十岁就和你一起了。别说分手三年,哪怕三十年,你比现在又变了很多种样子,我也能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千梧带着醉意吹着脑门上的碎发,“你今天要真是第一次听说那件事,不可能是这种云淡风轻的反应。拿装腔作势敷衍宴会小姐的话术敷衍我,只能说明你心虚。”
江沉背对着他停住脚步。
“那年那晚,英格兰酒吧,比罗是你叫来的?”千梧继续问。
江沉回过头,等在背后的那双黑眸似是被醉意蒙上了一层失焦,但却又清澈得让人心软。
“是我。”他终于败下阵来,无声一叹,又说,“我那天攒了一场晚宴,路上遇见那桩事,实在走不开,只好让比罗替我去街头找找你。”
“还在说谎。”千梧无奈地笑,“我到现在都记得,那晚在酒吧醉得趴在桌上,醉醺醺地总觉得看见了你,当时还以为是错觉。”
江沉无言以对,千梧带着醉意慢吞吞地站起身,走上前来。
“抱歉。”江沉终于垂眸道:“是,比罗是我找来的,我也在酒吧看了你一会,实在放心不下……但你不用太介怀,我从来没有过看你狼狈笑话的意思。”
“我知道。”千梧抬眸注视着他。
江沉静默许久,打破那分宁静,“那……”
“忽然很想吻你。”千梧说。
江沉一怔,“什……”
“就一次。不,暂定就一次,后面忍不住后面再说。”
带着醉意的画家放纵自己地伸臂揽住前情人的后颈,带着酒气凑上去,在他嘴唇上轻压。一触即离,刚刚离开一毫米,却又忍不住再次重压过来,又咬了那片唇。
许久后,千梧推开他,额头枕在他锁骨上,在他胸口深深地舒了口酒气。
“暂定就一次,后面忍不住后面再说。”江沉嗓音低沉,“
你知道你这话听起来有多不是人吗?”
千梧笑了起来,“确实。但还好吧,毕竟和前情人在一起,好像不用那么多道德伪装。”
江沉没有吭声,片刻后伸手笼住了他的头,轻轻揉着。
“神经即是深渊。”他埋头在江沉胸前喃喃道:“我已经预感到,自己一只脚踩下去了。”
江沉嘴唇上还留着一丝痛,许久,年轻的指挥官抬手,手指轻轻按压过被吻过的那处。
“如果我是深渊。”他低声道:“无论在这里还是外面,我都愿意与你共沉沦。”
千梧脸埋在他胸前嘶嘶地笑,片刻后抬起头,脑门上压得有些红了,衬着黑眸透彻如水,红唇一点清艳。
“我要睡觉了。”他推了一把江沉,“离子时还有一会,我先歇歇。”
“好。”江沉拿起放在一旁的风衣,“我一直在外头。”
“随便。”千梧说,“把风衣留下。”
*
子时一至,盖着风衣躺在床上养神的千梧清晰地感受到意识缥缈涣散。
床头柜上的留声机忽然又开始运转了,播放着阿九的歌声,许久,他挣扎着醒来。
依旧是那样一个舞台,只是阿九这次面朝他,神情平静空洞,许久,她抬手遮住了颈上的鲜红。
“很痛吧。”千梧低声道:“被挖掉喉咙的歌姬,就像如果昨天我砍断自己的手——”
阿九忽然开口道:“如果你是为自己画画,就留着它。”
千梧仔细听着她的嗓音,像是偷来的声音,又或是在嘴巴里含着一个播放器,与她的人有一种强烈的违和。
“我被喜欢我的人插过一刀。”千梧低眸淡笑,“他们砸毁了我积攒十几年的画,无异于砍断我半只手。从那之后,我再也不在意所谓的追捧者了,画与不画都是我自己的事,与观者没有丝毫关系。”
舞台上静悄悄没有丝毫声音,千梧抬眼看过去,阿九正温柔地笑望着他。
她真是一个能够惊艳时代的女人,即便芳华遭毁,只是站在那依旧熠熠生辉。哪怕只是一只厉鬼,也保有在世时的柔情。
“对了,我有一个东西送给你。”千梧从口袋中摸出那枚领扣,递了过去。
视线触碰的一瞬,阿九身体忽然颤抖起来。那枚领扣忽然在千梧手中消失,下一秒,出现在阿九手中。
她捧近领扣细细地观看摩挲,泪水涟漪。
“把九回艳唱给我听吧,九月九日,我想登台表演。”千梧忽然说道。
阿九闻言抬起头,“为什么?”
“让快乐重回曲京。”千梧说着,眼底忽然浮现出一抹轻蔑,他看着阿九道:“人死了,罪孽还清了,自然就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