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莫名地放轻了脚步,视线落在柴明闭合的眼睛上,继而看见了他鬓角上花白的头发。
余乐到目前为止,生命里出现了很多重要的男性,以父辈的角色出现,有生他养他的父亲,有跳水启蒙的教练,有省队、国家队的教练,总教练,他同样敬重他们,但只有柴明在敬重之余,还让他有种心脏被触动,感动和敬佩并存,偶尔还会牵出丝丝拉拉的疼痛。
余乐半跪在柴明身边,小心翼翼的近距离去看柴明的眼,好像是睡着了,但睡得并不安稳,眼皮子一直在颤动,眼珠在那层薄薄的皮下移动,这种像是被“魇”住了,想醒却醒不过来的模样,让余乐当机立断地做出了决定。
“柴教,柴教?”
他开口,轻轻推着他,想要将陷入梦魇的男人叫醒。
然后柴明就像是从残酷的梦境里挣脱出来,身体猛地一挺,眼睛倏地睁开,先是带着几分惊恐的双眼,在看清楚眼前环境之后,沸腾的情绪又快速地沉寂下来,重新展露威仪。
“嗯,走吧。”就像是没事儿人一样,站起来的时候不摇不晃,身体挺直,不紧不慢地走出大门。
余乐落在了后面,莫名地愣了几秒,继而快步追上去,将杯盖拧开递了过去:“柴教,水。”
“嗯。”柴明接过水杯,吹散水面上的温度,吹了又吹,才喝下一小口。
余乐这才说起了今天上午比赛的时候,因为一条毯子发生的那些事儿,最后说:“没想过会发生这些后续的事儿,应该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柴明转头看着余乐,嘴角有点淡淡的笑:“可以了,你办事儿我放心,这样就很好。”
“叶玺不见的时候,我应该先告诉你们,更不应该跟着出去找人。”
柴明嘴角的笑容加深,深深看着余乐:“这样做了,你还是余乐吗?叶玺能这么快找回来你是首功,难得的机会,多和叶玺他们接触一下,一个好的队伍一定是团结的,但磨合的过程永远最痛苦,如果可以加快这个过程,我会谢谢你。”
余乐眨着眼睛,想了想,明白了。
大部队就在游览车的车站等着,两辆车已经就位,却没有开走,显然是等着他们。
柴明那之后没再说话,该说的都说了,再多的说了也没必要,这次的事件虽然危机重重,但也未必都是坏事儿,余乐和叶玺这两个“大团体”和“小团体”的领导者,因此而有了交集,如果可以润物细无声地融合在一起,就没必要去用强硬的手段打压,征服,总归不妥。
至于“前因”,当然该解决要解决,该开会要开会,引以为鉴,预防于未然。
游览车摇摇晃晃,一点点从乌云密布的山谷里驶出,当第一缕阳光照在身上的时候,红色的霞云卷着暖暖的阳光,如同轻纱一样盖在头顶,润在了脸上。
每个人的表情都变得轻快了起来。
柴明又在吹保温杯里的水,然后“滋溜”一声,悠哉地喝下去了一口。
余乐这人的优点很多,但听话这一点,绝对是所有长辈都喜欢的。
没有顾虑不顾虑自己面子立场的,柴明既然让他借机和叶玺相处,让“拧巴”的自由式滑雪国家队能够重新变得平顺,那这事儿就非得他来干才行。
再说了,叶玺发生这事儿多少有点余乐的原因,也算是代他受过,来往慰问也没错。
回到营地,余乐看看时间还有多,便直接去了叶玺的房间。
今天下午这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去赛场,未尝没有留下陪陪叶玺的意思,只是男孩子向来“做”多于“说”,所以余乐进屋的时候,人虽然都在屋里,但气氛不是很好,大家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小声的说话,叶玺身边儿也没想象中那般围着人。
余乐进了屋,孙毅最先看见了他,小声问:“干嘛来了?”
余乐说:“去看比赛才回来。”
周晓阳一咕噜爬起来:“怎么样?”
“谭婷第一名,其他两个也都进了决赛。”
“哇哦,咱们华国队威武了,这是要横扫榜单第一名。”周晓阳说。
余乐笑了一下,然后目光落在叶玺的后脑勺上。
叶玺就躺在床上,被子盖到脖子,一动不动的拿后脑勺对着门。
“他睡了吗?”余乐“直球”,毫不掩饰自己过来看人的目的,“叶玺怎么样?”
这么说着,同时他也走到了叶玺的床边,然后就看着被喊了名字的男人转动脑袋,看向了他。
余乐回了个巨灿烂地笑。
第180章
余乐虽然来的时候有些目的性, 但一点儿都没觉得为难,大概因为他看见了叶玺最狼狈的模样,在他最糟糕的时候, 自己很幸运的就在身边,能够帮上一点忙。就余乐这给点儿阳光就能灿烂的模样,私心里他和叶玺也勉强算个不打不相识的朋友。
关系未必好, 但也不至于话不投机半句多。
余乐就站在床脚,后来想想, 又干脆坐了半个屁股上去,拉长了脖子看叶玺的脸色, 最后满意笑道:“还不错,身上还疼吗?”
叶玺就垂着眼睛看着余乐,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狼一样冰冷极致的眼睛里这个过程里软了很多,继而摇头。
“斐老师都看过了,怎么说的?”
“还行。”
“不影响明天比赛吧?”
“……应该不会。”叶玺回应的有点艰涩,显然并不适应自己和余乐突然而来的关系变化, 但他又确实无法再摆出冷漠的表情,复杂的简直有些扭曲。
“是这样的。”余乐想了想, 说,“我想着今天这事儿, 也想着你明天又有比赛,所以想说你现在还想动动吗?我觉得这样躺着不是个事儿, 既然没问题,就要想想明天的比赛, 别让自己陷入情绪里走不出来, 所以出去走走, 或许去训练房,去面对才能克服。你觉得呢?”
“……”叶玺这次沉默了很长时间,似乎余乐的话触碰到了他的“痛处”,所以眼神儿又有点儿不好。
余乐看向董维,给他递眼色。
董维没说话,只是去看叶玺,让他自己拿主意。
余乐的目光只能再次落在了叶玺的脸上。
好像等了很久,又或者也不是多久,叶玺掀被坐了起来,余乐才第一次看见他脚上的绷带。
“脚怎么了?”
这次是董维回答的余乐,“有点儿冻伤,张医生帮他处理了一下。”
“那能动吗?”
“……”董维又去看叶玺。
叶玺言简意赅:“能。”
叶玺当真要去面对自己“噩梦”开始的地方,也就是那处健身房。大概是太紧张了吧,心事重重的根本没有注意身边儿都有谁,所以当他从营地横穿而过,一马当先的叶玺身后跟了十来个人,安静步行的模样不像去训练,更像是去打群架。
等到了地方,叶玺在门口定定站着,深呼吸一口气,回头正要说话,看见身后一片脑袋,吓的“嚯”了一声。
把人叫上的余乐直接就笑了:“这才发现啊?”
“怎么这么多人?”
“给你壮胆。”
“不需要。”
“行了,不开玩笑。大家伙儿就是关心你,是温暖的大炕不舒服吗?你把今天这一步走过去了,以后谁还跟着你。”
叶玺嘴角抿紧,眼睛眯着的模样凶的厉害,像是在生气。
余乐只是一贯地笑着,继而下巴一甩,让叶玺进去。
叶玺沉默了几秒,最后冷笑说道:“把我当成什么了,就这?有什么好怕的?”说完,脑袋一甩,率先进了训练房里。
在这个过程里,叶玺的内心究竟是怎样在变化,余乐不知道,但他很欣赏这毅然前行的背影,犹如一个迎难而上的勇士,在面对过去的过程里,未必不是一个自我建设,变得更强的过程。
叶玺进去后,余乐也和大家走了进去,他们各自找个健身器材连玩带练,也不往叶玺身边儿靠,器械乒乒乓乓的声响制造出了热闹的气氛,驱逐了这屋里所有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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