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证明送到苏誉手里时,他正捏着林小深留给他的遗书,呆呆地坐在院里,看着眼前开败了的白蔷薇出神。
苏琛喜欢栀子花,而林小深喜欢白蔷薇。
在遗书里,林小深说:“我不想成为任何人,既然这条命是你给我的,那我把它还给你。”
“哪里不像了?分明都是一样的倔,一个比一个狠,死都要离开。”
苏誉哈哈大笑,一点一点撕碎了手里的东西,然后用力一扬,纷纷扬扬,像是落了满地白色的花瓣。
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泪眼朦胧中,他仿佛又看见了苏琛自己拔了针管时,那副倔强强势的模样。
从前那么爱他的一个人,却在推往手术台时,紧紧拉着他的手,用最温柔的神情,说出了最歹毒的话:“你这辈子,都休想得到我。哥哥,我要你亲眼看着我死。”
然后,他就真的没有从手术台上下来。
最后一面,他们都憎恶地望着彼此,在仇恨里生离死别。
真的的苏琛以林小深的名义死去了。
而在两年后,林小深又以他的名义死去。
十月婚礼,十二月葬礼。
满城萧索中,大雪铺天盖地。
林小深下葬这天,是个雨雪天,他最讨厌的天气。
葬礼在冰天雪地里匆匆结束,苏家人伤心欲绝,已然待不下去,率先离开了。
参加葬礼的人一个个撑伞下山。
崭新的墓碑前,还站着三个人没有离去。
苏誉陆辰星,还有顾铭朗,以及根本不知道何为死别的团子。
它不懂什么叫死亡,却也感觉到了周围笼罩着的浓郁悲伤。
顾铭朗伸手,摸了摸无精打采的团子。团子抬头舔了舔他的手心,似乎是在无声地安慰他。
被舔过的那只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钻戒。
而另一只,在他口袋里。
三人在雨中沉默着。
急促的脚步声踩在水坑上,溅起一道道水花。
一个身影朝三人冲了过来。
白色的蔷薇花被捡起,扔回了顾铭朗怀里。
一个长相清冷的青年,铁青着脸色,揪住顾铭朗的衣领,咬牙切齿:“不喜欢就别去招惹!做不到的事就别去承诺!你把他当傻瓜_样玩弄,现在他死了,你他娘的还来干什么?!”
“沈清。”
一道清冷低缓的嗓音响起,打断了沈清高举的拳头。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撑着一把黑伞,怀里抱着一捧白蔷薇,缓缓从墓地的阶梯拾级而上。
黑伞慢慢上移,露出一张惊人惊艳的脸。
季如风弯腰,将怀里的花放在墓碑前,然后转身,对沈清温柔地说:“过来。”
沈清显然很想一拳头砸死顾铭朗,但听见季如风的声音,还是不甘心地放了下来,听话地走到了伞下,不想给他惹事。
季如风握着他的手,把伞塞进去,然后走到了顾铭朗跟前。
站直身体,猛的一拳砸了过去。
顾铭朗险些摔在地上,却没有吭声。
季如风面无表情,这一刻的神情,完全冷到了骨子里:“这一拳,是替他打的,他打不了你,我帮他。”
然后转身走向苏誉,直接一拳将他抡倒在地。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一拳,是替我自己打的。两年前我把他交给你的时候,你可没说是拿他当个替身养。”
苏誉无言以对,沉默地受着。
最后剩个陆辰星,季如风没揍,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说:“至于你,我管不着,也懒得管。”
三个人,揍了两个。
然而谁也没有吭声,那一拳对他们来说,就仿佛是解脱一样。
缓解心口疼痛的绝佳良药。
季如风最后看了眼墓碑上的人,垂着眸没有说话,平静的神色里,看不出在想什么。
沈清走过去牵住了他的手,抚摸着他的脸说:“走吧。”
季如风低头看着他,点点头,接过他手里的伞。
两人撑着伞,消失在了雨幕里。
墓地里是长久的沉默。
雨雪还在下,三人的衣服已经湿透,在寒冷的冬季透着刺骨的冷。
最终,苏誉转身离开。
陆辰星一直站到天黑,才迈开僵硬的步子,缓慢地下了山。
纪辰还在山下等着,顾铭朗接到电话后,才终于动了动,带着团子一起离幵了漆黑的墓地。
半个小时,顾铭朗又独自走了回来。
他一言不发地跪在墓碑前,借着头顶上的灯光,看着照片上的青年,眼底,一片心如死灰的萧条与惨
败。
“你死了,我还活什么?”
“我现在就想埋在你旁边,直到永远。”
“就让我死在这吧,无名无分地跟着你,我也愿意。”
三天后,顾铭朗被推进了急救室。
身为助理的纪辰被从国外赶来的顾老爷子骂了个狗血喷头,驻在地上的拐杖,追着要往他头上敲。
纪辰一个大男人,哭着说:“董事长,我那天明明把顾总送回家了的,他说他要休息几天,没想到他会重新跑回墓地里去啊。”
“闭嘴!这是理由吗?别忘了你是他助理,24小时盯着他是你的责任!”
纪辰不敢反驳,只能低着头乖乖挨批。
最后是顾铭朗的母亲顾太太,担心自己父亲的身体,把他给劝回去的。
纪辰委屈地看着她,说:“太太,我真的没想到顾总会回去,他当时看起来明明很正常,他以前从来不会这么不理智,两年前他也没有这样。”
“我知道。”顾太太说:“别说你,我都没想到。”
经过医生24小时的抢救,顾铭朗被人从鬼门关给强行拉了回来,手脚差点因为冻僵直接截肢。
几天后,顾铭朗醒了过来,憔悴得像是病入膏肓了一样。
顾太太进去看他时,没有半点为人母的疼愔与怜爱,只冷冰冰地说了一句话:“如果想要寻死觅活,大可以拿把刀子照着自己心脏上来_刀,费那功夫干什么?”
闻言,顾铭朗伸手摸了摸心脏的位置。
他忽然很后悔,当初应该把心脏也挖给林小深的,这样,他们也算是死后同穴了。
当尸体被腐化分解时,他们会融为一体,永远也不分幵。
顾太太见他一直不说话,冷声:“怎么?是怕了么?”
顾铭朗抬起头,冰蓝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冷静地说了句:“母亲,我累了。”
顾太太冷漠地看着他。
顾铭朗说:“我一直按照你的要求与规划活着,从来没有过属于自己的快乐,母亲,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
顾太太冷嗤:“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这就是你的志气?我对你这么多年的培养,通通都喂了狗了是
吗?”
“如果季如风不叛逆出国,陆秋辞不是陆家唯一的继承人,你的那些培养会轮得到我么?”
顾太太说:“能让你姓顾,这就已经是你该感恩戴德的了,不要得寸进尺,你跟他们不一样。”
顾铭朗平静地看着面前这个尊贵的女人,他的亲身母亲。
神色淡然而又无畏。
“因为我的父亲?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母亲你何必将对他的恨意,都悉数转移到我的身上。”
顾太太被说中痛处,面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
顾铭朗继续说:“你一直说感情用事的人难成大器,到底是真的为我着想,还是因为你嫉妒我有人爱?母亲,看着我这张脸,你是不是经常想起父亲?”
他平静的挖开了他母亲的陈年顽疾,问的理所当然,就像是在陈述已知的事实。
顾太太气的抬手就是一个耳光,顾铭朗偏头躲了过去。
抬眼,淡淡道:“有资格打我的人,已经死了。”
十几年来,顾太太第一次被他气的双目赤红到不顾形象想扇人巴掌。
她推幵门走了,让医生不用管他,任他自生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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