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铭朗睡觉很安分,连姿势都规规矩矩,不像他一样,恨不得每个角落都滚一圈。
他忽然想起以前读书那会儿,家里还没破产,自己经常跟一群哥们彻夜狂欢,醉了就床上沙发地板到处乱躺。
当时也没意识到自己喜欢男的,根本不避讳,就三四个男的一起躺在总统套房那张豪华大床上。
第二天早上,没有一个人不被他踹床底下去的。
后来都知道他睡相不好,醉的再厉害都不敢跟他躺一块。
可是这么多年,林小深没踢过顾铭朗一次。
__因为这人睡觉会紧紧抱着他。
别说踹他下床,他想动一下都难。
而现在,林小深看着近在咫尺的顾铭朗,他没有再抱着自己。
所以,他凭什么不把他也一脚踹床底下去?
几乎是念头升起的那一瞬间,林小深被窝里的那只脚就已经蠢蠢欲动了。
腿一伸,使劲一踹。
林小深猛的瞪大眼睛,一句卧槽还没冲出口,他自己就滚床底下去了。
躺在地上的林小深不甘地瞪着一双死鱼眼。
是他太轻了还是顾铭朗太重了??
为什么滚下去的是他自己!
几乎是在他落地的那一瞬间,另一边的顾铭朗就醒了,转头看着枕边。
空的。
他像是被惊醒了一般,猛的从床上坐起,抓起挂着的衣服,就准备去开灯,低沉声音带着丝愠怒:“林小深!”
看来,他以为林小深又跑了。
“在这。”
床边伸出只要死不活的手,再配着那副阴冷颓丧的腔调,不知道还以为恶鬼索命昵。
顾铭朗立即放下衣服走过去,看见林小深面色阴沉地躺在地上,怀里还抱着跟他一块摔下来的被子,气的眼尾深红,已经在晈被子了。
顾铭朗:“……”
看见他过来,林小深倒打一耙:“你敢踹我?
自己睡觉有多规矩,顾铭朗是知道的,就像他知道林小深睡觉有多不规矩。
顾铭朗伸手把他抱回床上,轻轻放好,又摸了摸他容易被摔着的几个地方,问他:“摔疼了吗?林小深有气无力:“我踹你一脚试试?”
“可以。”
林小深一把拉过被子盖过头,闷声道:“关灯,睡觉!”
“啪嗒”灯关了。
床微微动了动,顾铭朗重新躺了下来,过了会儿,忽然伸手摸了过来,伸进他被窝。
林小深狠狠一脚踹过去,警告:“要发情去外面。”
顾铭朗抓住他那只脚,在手里握了握,忽然道:“你被窝里很冷。”
“呵呵,那是因为我心冷。”
“过来,我抱着你。”
“不要,水杯倒了你就等着滚出去吧。”
顾铭朗那只手没有收回去,一直到睡着了都没有。
对于天生畏寒的林小深来说,这是个天大的诱惑。
最终,寒冷战胜了自尊心。
林小深一边骂空调是摆设,一边偷摸着握住了顾铭朗的手,是暖和的,手指修长,根骨分明。
不用看也知道,是只很美的手。
林小深冷的没有睡意,就睁着眼睛看面前的顾铭朗,不知不觉,就想起了很多事情。
早年建立天端初始,顾铭朗作为CEO十分神秘,从未在大众面前露过脸。
某次电影首映礼,顾铭朗受邀参加,当时也不知道是哪个不懂事的,镜头扫过顾铭朗,把他也拍了进后来有工作人员发现,剪掉了脸部特写,偏偏把手给漏了。
那晚,那双不知道主人是谁的手,在网上火了起来,甚至有人打趣,这是一双该上保险的手。
那段不过三秒的镜头,直到现在网上都有,林小深手机里也有。
外人眼里的顾铭朗,跟林小深认知里的顾铭朗,一直都有出入。
林小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睡的,再醒过来的时候,是被热醒的。
__他发烧了。
之前为了跑路用药强行压制的那股毒火,现在开始全面反扑,烧的他双眼开始发红,几乎睁不幵。
喉咙又干又疼,仿佛在冒火。
林小深睁开眼,第一时间就看见了中间那杯水,二话不说,抓起来就暍。又觉得不够,拿着杯子爬起来,晕晕乎乎就往桌子上的茶壶走去。
走到一半,“扑通”倒地,烧晕了过去。
身后的顾铭朗伸手一捞,把人抱住了,入手,一片炽热,全身都是烫的。
“林?”
他低头看见地上滚落的杯子,知道他把那杯冰水暍了,脸刹那间就白了。抱起人,抓了件厚大衣给他披上,就急匆匆下了楼。
林小深做了个梦,他梦见了德国那座庄园,梦见了那座不曾看见的私人诊所。
他看见林荫小道,抬头,午后,阳光明媚,嫩绿的树枝伸向淡蓝色的天空,耳边是聒噪的夏日蝉鸣,铺满鹅卵石的小路,延伸至树荫尽头。
空间骤然压缩,遥不可及的一段距离,忽然在一瞬间拉近。
他看见林荫尽头,是辆名贵的轿车,一对年轻的夫妇走下来,随后拉开后座车门。
里面,伸出一只白皙干净的小手。
那只手试探地在空中摸了摸,终于抓住了那名贵妇的人,倾身向前,被抱了下来。
随后,一转头,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看见他,微微一笑。
是他自己。
“林,我们到了,这是你治病的地方,要乖乖的哦,爸爸妈妈很快就来接你,好不好?”
忽然之间,林小深发现,他成了那个小小的自己。
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跟当年_模_样。
“那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
“等你眼睛好了,立即就来接你。”
那个条件有点难,他治了三个月都没见好。
因为看不见,他对这个豪华宽阔的堪比皇家花园的诊所毫不了解,连路都分不清。
只能终日坐在轮椅上,枯燥地晒着太阳。
护工不允许他乱走,却又仗着他乖巧,不愿时刻盯着他。
他要晒太阳,就把他轮椅推到草地上,锁死了。
有次忘记,差点把他晒的中暑。
那片草地太大了,连方向都分不清,更别说找个阴凉的地方。
护工被医生骂了,索性连他晒太阳的权力都剥夺了。
中午,他一个人落寞地坐在树荫下,庄园建在半山腰,起风了会有点冷,他忍不住将身子往前倾,想探出树荫暖和一下。
最终忍不住,整个人都从轮椅上走了下来,尽情地晒着太阳。
微风拂面,送来阵阵花香。
他知道这里种了花,第一天来的时候就闻到了,很香,能想象到花有多美。
他问过护工自己可不可以去看花,护工拒绝:“你是瞎子,看什么花?”
扎心的事实。
而现在,护工不在身边。
他胆子大了起来,闻着香味一步步摸索着,走过去。
伸出去的手,忽然被人握住,缩成小拳头,整个包在手掌里。
他动不了了。
“林。”陌生的声音从头顶想起,是少年人的嗓音,却已经脱离了稚气,平静而沉稳,充满了安全感,就像那只握着自己的手一样。
“前面是水池。”
诊所所有人,都是这么叫他的。
父母没有留他的姓名。
因为,他不能带着这个名字去死。
林小深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的,父亲跟母亲其实都不想要他了,他们都希望他死在诊所里。
母亲另嫁,父亲另娶,娶的是自己的初恋,还带了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
那是个漂亮的男孩儿,即使衣着朴素,也难掩其出色的容貌。唇红齿白,粉雕玉琢,原来,美丽也可以用来形容一个孩子。
陆辰星,很符合他的名字,他的眼底确实有着漫天星辰。
可林小深不喜欢他。
__这是来接替自己的人。
如果,如果他当年死在了德国那座私人诊所,那么他的好父亲,就会让这个私生子,直接冠以他的姓名,名正言顺地成为林家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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