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墙缓了几秒,才跟上林誉明的脚步。
正值早晨交班时间,林誉明带着安奕去了谈话室,等安奕坐好,他才开口:“志愿者那边悔捐了。”
安奕如遭雷击,脑子嗡的一下变得空白,整个世界仿佛被蒙住的重低音鼓点,咚咚地敲着他的胸口和耳膜,除了失控的心跳,他那一刻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林誉明握住他的手,稍微用力攥了攥,关切道:“还好吗?我一大早收到这个消息,就担心你接受不了。”
安奕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他僵硬地问:“为什么悔捐?”
“听说是志愿者的家人不同意,但具体情况我还得再核实,”林誉明沉声道,“现在最棘手的是小雅的清髓已经进行大半了,如果没有合适的配型,那她……就要倒计时了。”
“不行!这坚决不行!”安奕噌一下揪住林誉明的双臂,慌乱地恳求:“把那边联系方式给我,我去求他!他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你先别激动!”林誉明按住他,“这方面有规定,你们不能见面的,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求你偷偷给我,我绝对不告诉别人行吗?算我求求你了……”
安奕急得甚至想给他跪下,林誉明及时托住他,再三让他冷静,安奕捂住脸,压抑的呜咽从颤抖的指缝中钻出来,听得林誉明十分揪心。
“冷静点,还没到绝路。”林誉明轻轻抱他一下,“那边我会再跟进一下情况,骨髓库也会全力寻找其他配型,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了,那小雅就只能靠你了。”
安奕抬眼看向他:“我?”
林誉明点点头:“我看过报告,你可以作为半相合给小雅回输,当然这种移植后的排异可能要更大一些,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安奕终于稍微冷静下来。
“当然那边我们会再争取一下,只是也要做两手准备,庆幸的是时间还来得及,”林誉明正色道,“你需要在她做完清髓前完成各项检查,没问题的话再打动员剂,准备移植。”
“好,我、我肯定全力配合。”安奕抹掉眼泪。
林誉明抽出一张检查单递给他:“这是你需要去做的检查列表,我把注意事项都给你标注好了,等会儿就去开单把这些尽快做完。”微博:懒芽fofo
安奕点点头,仔细看单子。
林誉明又问:“你最近有在服用什么药物吗?”
安奕如实说了自己在吃奥沙西泮,林誉明不禁皱起眉头。
“会影响移植吗?”安奕担心道,“我现在停药来得及吗?”
林誉明说:“原则上是该停药半个月。”
“那我今晚就不吃了。”安奕立刻说。
林誉明看了他一会儿,问:“你吃多久了?现在吃几颗?你……抑郁症是轻度还是重度的?”
“就是有点焦虑失眠,”安奕低声说,“不严重。”
林誉明不太放心:“这种精神类药物要慢慢断,突然断掉会有戒断反应的,你还是先挂个精神科咨询下医生。”
安奕摇摇头:“现在顾不得这些了,只要小雅能平安,我做什么都行。骨髓库那边求你再帮帮我,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全相合的配型,我真的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你放心,我会的。”
安奕拿着检查单,低头往外走。
瘦削的背影看起来那么脆弱,好像门外的一阵清风,就能轻易把他吹倒。
可林誉明知道,这人有根折不断的脊骨。
若是换个意志稍微软弱的人,这些年难熬的时光恐怕早就崩溃无数次然后放弃了。但安奕一直在坚持,看着让人心疼。
“安奕,”林誉明叫住他,“有事随时找我,我在呢。”
安奕对他感激地点下头,转身走了。
检查单开好后,安奕先去做不需要空腹的检查。
这些年因为还债,他本就没多少积蓄,最近安雅生病再加上为供体志愿者支付的体检费和营养费,加起来已经超了20万,雪上加霜的是安奕现在那份正式工作也丢了,导致他现在银行卡里连一千块都拿不出。
支付医疗费时,安奕只能先拿严琛给他的那张信用卡。
尴尬的是,输入了几次密码后,都被工作人员告知这张卡被冻结了,不能使用。
后面排队的人在催促,安奕只能闪去一边。
他跑去医院外的商店试了一下,确定是卡被冻结后,先行回了趟公寓。
家里还放着几百块的现金,再加上他这几天兼职结算的工资,勉强够他的体检费用。可如果到时候志愿者那边真的无法继续,只能由他做配型的话,那动员剂的费用就肯定不够了。
更别说后续安雅的抗排异治疗还需要大量用钱。
安奕进了卧室,翻出他藏在衣柜底层抽屉里的一个十厘米见方的天鹅绒首饰盒。
这是前两天姜海亲自送上门的,话里话外一直在劝他趁早向严琛低头,否则时间拖得越久,台阶就越难下。
那样对他们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好处。
安奕点头表示明白,可他这次真的被严琛伤到了,他想多冷静一段时间,便始终没有联系严琛。
盒子里放着的,是严琛在拍卖预展上承诺要送他的那条项链。
已经重新设计过的款式,更偏中性,密镶的满天星细钻即便在逼仄昏暗的环境中也难掩光芒,蓝色主钻的莹莹色泽更如海洋般深邃神秘。
安奕轻轻抚摸了它一下,然后关上盒子,找到一家做珠宝回收的店铺。
老板是个懂货的,一看见这东西眼都亮了。
不过,这东西他收不起。
“单是这条项链上的这颗蓝钻就能抵我这一柜台的东西了,我收来不好出手,”老板给他支招,“你这东西应该走拍卖更好吧,那里面有实力有眼光的买家还是多。”
走拍卖需要申请、鉴定一系列的流程,安奕急需用钱,根本等不及。
“这样,我帮你打听一下有谁想收藏的,如果成了我只收你六个点的中介费,怎么样?”老板说,“你乐意的话,咱俩加个联系方式。”
安奕和他加了微信,又去别处几家店铺,收到的都是类似答复。
晚间他给林誉明打了通电话,询问供体志愿者那边的情况。
林誉明一整天都在为这事奔走,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嗓子干哑生疼,但得到的消息还是不容乐观。
“志愿者本人捐献意愿本来挺坚定的,但是听说家里人强烈反对,还把人锁在家里了,”林誉明沉重道,“我听科室的前辈说,以前也发生过不少临到关头悔捐的事……不过万幸的是我们还有退路可以选。”
安奕捏紧手机,胸口堵得难受。
林誉明沉默许久,叫他了一声:“坚强点,会挺过去的,你是小雅的希望。”
“……嗯,我会的,”安奕闭了闭眼,“这件事还请你们别告诉小雅。”
林誉明答应下来。
挂断电话后,安奕低头把微信里寥寥无几的联系人反复看了几遍,然后他深吸口气,先给姜海打了通电话,问严琛在哪。
收到定位后,他就出门去找人。
今晚齐文星过生日,整间会所被他包下开party。
节奏强劲的舞曲音浪震耳欲聋,在场的年轻男女贴在一块奔放热舞,画面相当热辣抢眼。
安奕走进去,一眼便看到舞池中央的严琛。
严琛穿着件松垮的黑色衬衫,大敞的领口下,一根银色细链垂在锁骨处闪着细碎的光芒。
他今天没把头发向后梳,额发凌乱地散着,左耳戴着项链同色的耳饰。他背贴着一个年轻女郎,前面单手随意搭在一个高大男生的腰间,三人紧密挨在一起,随节奏默契地摇摆腰肢。
斑斓的光落下来,迷离、荒颓又性感。
跳到尽兴时,严琛嘴角漫起一丝落拓不羁的笑意。
安奕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切。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