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奕忙冲她摆摆手,隔着玻璃对她说:“乖乖躺好,不要乱动。”
“哥……”安雅一下红了眼睛,“我好想你。”
“别哭、别哭……”安奕两手按在窗上,恨不能冲进去替她受苦,“疼不疼?现在感觉怎么样?”
安雅轻轻摇头,对他笑笑:“我看见你,就什么都不怕了。”
安奕心酸,这些年表面上是他在拉扯安雅长大,可其实安雅才是那道引他向前奔跑的光束。
不是安雅离不开他,是他不能失去安雅。
“你在里面乖乖的,配合医生的治疗,等你的烧退了,就能出来了,知道吗?”安奕轻声道。
“嗯,”安雅闭了闭眼,休息下又看向他,“我还想跟你去看大海、爬雪山呢,哥你可别反悔。”
“不反悔,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安奕泪盈盈地看进她眼中,“一直陪你。”
“……哥,你哭起来真丑。”
话音未落,两人隔着玻璃窗都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又变成一场凝泪的对视。
良久,安雅说:“我有点累了哥,好想你抱抱我,就像小时候那样。”
安奕低下头,眼泪啪嗒啪嗒落在手背上。
他何尝不想过去抱一抱她?
从小吃药都怕苦的一个孩子,在花样的年纪本该享受她的大好青春,却终日困守在这么个狭小闭塞的病房里,孤独地和病魔抗争。
他好想抱她去吹吹风、看看太阳,想像小时候那样揉一揉她的头发,再对她说一句“痛痛全都飞走了”。
可他做不到。
眼前这扇玻璃窗,将他们彻底分隔成两个世界。
这么近,又那么远。
安奕压抑极了,心如刀绞。
这时林誉明过来拍拍他的肩,提醒他时间差不多了,“小雅还是要多休息,不能太激动。”
安奕点点头,秉持最后一丝冷静,叮嘱了安雅几句,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等他走出移植仓,安奕便有些撑不住了。
他坐在仓外的长椅上,双手捂着脸,久久没有出声。
林誉明陪他坐了一会儿,碍于还有工作就先离开了,换秦牧野过来陪他。
秦牧野大概猜出了这里的情况,发自内心地感到遗憾。
他什么也不问,就默默做个陪伴。
待外面天色渐暗,温度渐冷,秦牧野脱掉外套给安奕披上,说:“我送你回家吧,再待下去你会生病的。”
安奕这才察觉他在似的,晃了下神,“你……不用陪我的,我缓一下就好。”
“不行,你这种状态我可不放心让你独自回去,”秦牧野扶他站起来,“还有力气吗?我可以背你。”
安奕摇摇头,把外套还给他,“我不冷,你穿好吧。”
秦牧野没接,帮他提上保温饭盒,执意送他回了家。
安奕没邀请他上楼,秦牧野也没要求,只是在安奕下车时,叫住了他:“那个……我知道你现在没心情说别的,但我还是要为我之前的鲁莽跟你道歉,相信我,我对你真的没有恶意。”
安奕点点头,只身往小区走去。
高挑单薄的背影,像个飘荡的幽灵。
秦牧野深深看了他一眼,发动车子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一早,秦牧野便开车来到小区门口等着。
见安奕出来,他赶紧把人叫住。
安奕神色还是不好,想来又是一晚的煎熬,秦牧野问:“你吃早饭了吗?”
安奕摇头,问他:“你怎么来了?”
“我送你去医院,”秦牧野给他打开车门,递给他一个袋子,“里面是我妈做的三明治,味道不错,我用锡纸包着,应该还没凉。”
安奕没动。
秦牧野干脆把东西塞进他手里,顺手再把饭盒拿到车上放好。
安奕坐在副驾,咬了一口尤带着热意的早餐,他轻声说了句“谢谢”。
“朋友之间不用说这些,”秦牧野等红绿灯时,侧脸看向安奕,“上个月我一直被我爸妈关在家里教训,没想到你这段时间过得这么辛苦。严琛他不知道这事吗?”
安奕低下头,说:“他忙吧。”
更何况,人的生老病死,他知道又能怎么样。
秦牧野没再说话,把安奕送到医院大门口后,他直接驱车离开。
两个小时后,他再次出现在移植仓病房外,身边还多了一位戴着眼镜、头发花白的女性学者。
“这是林青教授,这方面的知名专家,她最近在厦川办学术讲座,可以会诊一下,看看有没有更佳的治疗方案。”
秦牧野仗着家里的人脉关系把人请来,不止是尽份心意,也给安奕带来多一分希望。
安奕不再排斥秦牧野的靠近,他现在最挂念的就是安雅的安危,其他的都无所谓。
秦牧野也相当有分寸。
他以朋友的身份,接送安奕来去医院,两人相处得十分和谐。
这天外面又在下雨夹雪,车子驶入老城区时路面湿滑难行,秦牧野打方向打得猛了一点,车子结结实实撞到了路边的市政栏杆。
万幸的是人没受伤。
安奕对此很是内疚:“这附近的路一直不太好走,我应该坐公交回来的,连累你撞车。”
“小事,”秦牧野并不在意,只是他看了眼时间,“现在晚高峰不好叫车,我能上楼去喝杯热水吗?”
安奕连连点头,带人一块上了楼。
谁也不知道,就在他们走进小区约莫五分钟后,严琛那辆扎眼的911便拐进了这条窄小破旧的老街。
刚才在外面又是吹风又是淋雨的,安奕给两人煮了姜茶。
喝完他便在厨房为明早备菜,秦牧野见状也来帮忙。
“听说会诊后稍微更改了一下用药,妹妹烧退了?”秦牧野问。
“还是低烧,没那么高了,”安奕说,“听誉明说腹泻的情况稍微缓解了一点。”
秦牧野点点头,又问:“精神还好吗?”
“还是那样,视频说不了两句就挂了。”安奕忧心忡忡,切菜时没注意,指尖一下冒了血,他没察觉,还是秦牧野先一步看见刀刃上有血的。
“怎么这么不小心?!”秦牧野抓着他的手,把血迹冲干,“家里的医药箱在哪?”
“不用麻烦,”安奕想缩回手,“我自己按一会儿就行。”
“那不行,菜刀上很多细菌的,”秦牧野拧眉,“碘伏呢?”
“……那边的抽屉里,不知道过期没有。”安奕指了指客厅的矮几。
秦牧野牵着他走过去,找到消毒液和棉签,确定没有过期,再给他消毒。
今晚安奕穿得是个袖口比较宽大的居家服,在秦牧野牵着他的手上药时,袖口不经意向下滑落,露出了他伤痕累累的手腕。
秦牧野一眼就看到了。
“这是怎么回事?”
安奕拽紧袖口想掩盖,却已来不及,秦牧野强行捉着他的手,把他两条胳膊都检查了一遍。
钝刀的划痕,有深有浅,分布在两条小臂内侧,那画面相当触目惊心。
秦牧野揪心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全都是你自己弄的?”
安奕用力挣开他,低头把袖口放好,小声说:“不记得了。”
“怎么会不记得?”秦牧野备受震撼,“你难道一点都不疼吗?那天我听林医生跟你说什么戒断反应,你是之前在吃什么药吗?”
他无法理解,更不敢想象,一个人究竟会在什么样的精神状态下才会对自己举起尖刀。
安奕也解释不清。
眼见秦牧野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安奕笑了笑:“你别这种表情,我是不会自杀的。”
“你还有心情笑呢?”秦牧野觉得这是大事,“林医生见过你这些伤口吗?”
安奕摇头,“前段时间很焦虑,最近已经习惯了,没必要麻烦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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