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守城的将士见白鸟频频向城墙上看去,便转过头对二人道:“贵使不知,这是我们将军的信使,因其有功于国,被陛下特封统领一职。我们都称呼它为白统领,或是白大人。”
洛元秋望着那只鸟,心中略感微妙:“白统领?难道它能听懂人说话?”
将士点头,为白鸟脚上系上一块陈旧的铜牌,手臂一抬,白鸟便如离弦之箭振翅高飞,掠过洛元秋身侧,再度没入青山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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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上将军一日不回,落雁关便一日不开,使团只得暂住在山上的村落里等候。此地距关隘前尚有一段距离,却能清楚看见落雁关附近的景象。
倘若未曾亲身到过落雁关,从高处望去,在山峦的映衬下,那深黄色的关隘倒有几分雄伟之感。可惜洛元秋已经见过那关隘,对此毫无感觉。
洛元秋把司命的信交给守关的将士,请他等上将军回来时交给她。而后她们便来到这里,在山间住了近两个月。这两个月间,洛元秋差不多把附近的山头都踏遍了,很快便失去了探索的兴趣,整日除了教何依练剑,便是在后山最高处静坐修行。
入夜后落雁关很快燃起火把照明,火光缀连成一线。洛元秋的静修功课也做完,沿山路而下,眺望那片胧光,她对身边人道:“你怎么好像不大高兴?”
景澜拢着袖,眉头微皱,道:“使团想尽快离开宋国,偏偏代国那头却始终没有回音,也不知何时才能启程。”
洛元秋随意道:“那就继续等罢,想这么多做什么。”
景澜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宋代在落雁关外交战,为何从未见过宋军离开关内?上次我们到落雁关时我曾留意过,驻守此处的将士加起来也未必有八千人,他们是如何抵挡代军的?”
洛元秋倒没她想的这么多,答道:“不是还有那位驭兽师在,或许他们自有办法。”
“国师已经另派人到昭呈了,”景澜若有所思道,“此事一定,下一步必然是对真国用兵。若能在消息传来前进入代国就好了,我只怕再留下去节外生枝,又多出什么变故来。”
洛元秋听罢后道:“这话为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每次你这么说完,最后总是会点出乱子……你还是别杞人忧天了,再说下去应验了怎么办?”
景澜挑眉道:“难道不都是因为你的运气向来不好导致的?”
洛元秋登时恼羞成怒:“莫非你的运气就很好吗!”
草丛中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两人同时一静,向发声之地看去,只见一道黄色的影子从草叶缝隙间闪过,很快又消失了。
洛元秋疑惑道:“那是什么东西?”
景澜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洛元秋当即会意。两人背对背靠在一起朝周遭看去,不过多时,黄影再度出现,偏偏此时却刮起了风,满山树影摇曳,那影子又失去了踪迹。
景澜轻声道:“是刺客?”
洛元秋没有回答,转过头在她手背上一点,二人同时奔向树后,景澜腰间匕首迅速飞出,旋转射向树后。一道黄影躲开匕首之后立刻闪出,朝着洛元秋扑去!
洛元秋猝不及防,差点被那影子扑个正着,幸好她反应灵敏,后退几步之后马上稳住身形,谁知那影子又钻进草里不见了,留她握着剑茫然四顾。
景澜凝重道:“太快了,我什么也没看到。”
说话间黄影再一次出现,直奔洛元秋脚下而来。洛元秋一向只知进而不知退,对此攻势颇为头疼,一时分心,竟不慎被它绊倒在地,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她从地上爬起来的同时立刻出剑,没想到那道黄影全然不畏惧青光,甚至灵巧一跃避开剑影,继续躲进了草丛。
“你东我西。”景澜低声道,“它就在那边,跑不掉的。”
洛元秋马上踏入草丛,剑光一扫,草叶纷飞,喝道:“还躲?!给我出来!”
这时从景澜手中飞出一道金光,彻底封死了那黄影的退路。这下二人总算能看清那东西的样貌,洛元秋顶着一头杂草,嘴角抽搐,半晌道:“怎么会是一只狗?!”
一只毛茸茸的小黄狗坐在草里,咧开嘴摇着尾巴来回看向两人。它身上绒毛未褪,好似一团新棉,黑豆般的小眼睛闪闪发光。洛元秋拔了根草逗弄它,它也不理会,反而在景澜脚边绕了几圈,仰起头看着她。
景澜僵着身道:“什么意思?”
洛元秋抱着手道:“它要你摸它。”
景澜犹豫再三,这才弯下腰在狗头上拍了拍。那黄狗显然非常受用,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一条短尾摇得更欢了。
洛元秋见那黄狗脖上挂着一块铜牌,莫名觉得有些眼熟,景澜道:“两人人加起来,差点连只狗都没打过。”
洛元秋揉了揉脸颊,感觉方才那一跤摔得有些疼:“谁知道这会是只狗?”
景澜起身道:“阁下既已到此,又何必再躲藏?与其反复试探,不如开诚布公表明来意,将话摆开了说。”
只听山风过林,四野寂然。天边弯月如钩,在云间时隐时现,在山中投下一片黯淡的光芒。很快云雾升起,笼罩了山野,洛元秋屏息凝神,依然不闻旁声,紧靠在景澜身旁,以防对方突然发难。
她左看右看,什么也没看见。无意发现那小黄狗还在两人脚边,马上捏着狗脖子拎了起来,道:“虽然小了点,但也勉强算个人……狗质。”
那黄狗被她这么提着也不吭声,这时忽然从树林深处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喂,放开我的灵兽!”
洛元秋一手拎狗一手握剑,闻言不假思索道:“不放。”
树林中传来踢踏声,一头灰水牛慢步走出,背上坐着个短发圆脸的少女。她头戴草帽,背负包裹,手中握着一只横笛,仿佛是刚从水田间放牧回来。hTtPs://m.
水牛牛角极大,如两根弯曲的树枝,缠绕着细藤绿叶。几只色彩斑斓大小不一的鸟儿站在牛角上,其中就有洛元秋见过的那只名为白统领的白鸟。
景澜道:“上将军。”
那少女微微皱眉,似乎对这个称呼有些不喜,道:“别叫我将军。我姓谭,名一行,叫我谭大人也成。我已经收到了司命的信,你们想过落雁关后再去代国?”
景澜微微侧身,道:“正是如此,使节就在山中静候大人到来。”
洛元秋放下黄狗,它却不离开,反倒坐在人脚边。谭一行摘下草帽挂在牛角上,翻身下地向二人走来,黄狗这才嗷嗷叫了两声,欢快地朝她奔去。
谭一行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身躯,低声道:“你若是有日被人捉去吃了,我真是半点也不奇怪。”她看了两人一眼,又道:“代人已经被打怕了,他们是不会为你们开参玄关的。我劝你们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别在这儿耽误功夫了。”
她后背包裹中插着一把短剑,剑柄纹饰古朴,黑亮光洁。洛元秋留意了几分,错开目光道:“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此路不行呢?”
谭一行抬起头,此时月光破云而出,两人这才看清她双瞳异色,一赤一碧,十分怪异。她低头仿佛沉思一瞬,继而道:“月黑风高,今夜倒是个好机会。你们随我来,我这就带你们出关去看看。”
她手持横笛轻吹一声,从雾气里传来纷沓声。两匹黑马出现在二人面前,仿佛黑夜所化,身躯漆黑亮丽,鬃毛在月色下如流云飘散。黑马显然未经驯化,一双眼睛野性十足,却异常温顺地缓步走近,在灰牛面前低下头颅,口中发出咴咴声。
谭一行坐回牛背上,对那两匹马儿拱手一拜道:“今夜劳烦你们了。”
黑马像是能听懂她说的话,微微昂起头,朝着二人身旁走去。洛元秋头一次见识到驭兽师的手段,惊讶道:“它们竟能听得懂你说的话?”
谭一行重新戴上草帽,道:“万物有灵,有何不可?”
她掌中多出一枚铃铛,挂在牛角上。原本栖身在角上的几只鸟儿纷纷飞离,谭一行挥了挥手,目送它们隐入林中。唯有那只白鸟停在她的肩头,脚上铜牌发出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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