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别的,就因为我知道这不可能行得通。你死了九百年,六界之内,各姓各族,有几个不想跟血煞宫结亲家?我们想得出下药,难道别人就想不到下药?如果下药行得通,哪还轮得到涂山?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是个昏招!”
温涯厉声说:“你还敢提这事。□□,给灵兽的剂量,你们有没有想过后果?要是伤到了他怎么办?你们把他当成什么了?”
狐狸并没有理会他的怒气,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下定了一个决心,低声问道:“温祝余,你能帮我吗?”
温涯简直给他气乐了,反问道:“帮你于我有什么好处?”
狐狸注视着他,说:“只有真的毁了,假的才有价值,你明白这个道理吗?上次选秀,我失败了,他已经在疑心你就是真的温祝余,一旦他真的确认,你有没有想过,他会竭尽全力让你没办法回去——”
温涯皱了皱眉,“他?你不是自己一个来了这里,所以这是一个威胁?”
狐狸摇了摇头,“这是交易,只要你肯帮我,我就把我知道的都照实告诉你。”
温涯问:“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狐狸说:“因为我已经确认过了,你是可以信任的那种人,只要你答应帮我,就一定会帮我。”
温涯淡淡道:“但我对你可没有信任,小狐狸。”
狐狸这种生物,天生擅骗,巧舌如簧,难保他说的是真是假,何况他素有前科,险些害了长风,还煞费苦心地跟来这里,如今却说要他帮他。温涯心肠虽软,却也不是没听说过东郭先生与中山狼的故事,要放他一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可以,但要说帮他,却绝不可能轻易答允。
狐狸顶着红眼睛仰起脸看他,“刚才你问我,两辈子都顶着别人的脸,别人的名字,心里难道就不委屈,好,我告诉你,当然委屈。我不止是顶着你的名字、你的脸,我还要弹你弹的琴,写你写的字,你雕萝卜花,我也要雕萝卜花,就因为你修为不高,连我也被挖了内丹,不得修行——”
“我受够了,换成谁都该受够了,我不想再管涂山,我想为自己做打算,这样说,你可以相信我吗?”
温涯有些唏嘘,但也知道他说的话不可尽信,直言道:“你说想为自己打算,之前血煞宫就已经给了你机会——他们没有伤你分毫,还给你找了地方安身,可你又干了什么?你辜负了他们,你还跟来这里,之前那么久都没有受够,现在却忽然说你受够了,还想要我帮你,我怎么知道你之后不会也辜负我一次呢?”
狐狸说:“因为我的内丹还在别人的手里。”
温涯没有听懂,问:“什么?”
狐狸说:“那时我的内丹,还在长老们的手里,他们就是凭这东西拿捏我——我越想要自由,就越是受制于人,有时连我自己都觉得好没意思。”
“其实从你签去煊赫,我就已经猜出来了,你就是温祝余。血煞宫那位,不可能错认你,别说只是长得像,就是一比一还原,就是全智能AI,一举手一投足都与你一样,也不可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他只是要你,又不是要和你像的。九百年了,六界之内,也没几个能看得明白的……我倒是明白,可惜从来都没我说话的份儿。”
“上次我去那节目,也不是自愿,我就知道一准没用,心里想着反正脸已经成了这个样子,起码出来遛遛,还能膈应你们一下,我这刀子也算是没白挨吧——”
他话越扯越远,又惨又好笑,温涯问他:“那现在你的内丹呢?你拿回来了吗?”
狐狸摇了摇头,抽了抽鼻子,“现在我不想要啦。那群老王八蛋,从来就没想过真的把它还给我。你说的对,天高皇帝远,我明明可以在这里好好过上一辈子,凭什么要因为没影儿地事没有一天过得顺心高兴的。”
他晃了晃温涯给他的那条糖果,用一种惹人心酸的语气低声说:“糖真好吃。”
温涯心中一动,正待说话,就听到斜上方有人敲击叫道:“温老师?温老师在吗?”
温涯看了狐狸一眼,笑了笑,应声说:“在,怎么啦?是停电了还是电梯坏了?”
外面的人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说:“停电了,您稍等一会儿,供电很快就会恢复。我们不知道电梯停在了哪一层,一路从楼顶敲下来的——”
温涯回答说:“好的,麻烦了,我们这儿还有个工作人员,都给吓哭了。”
电梯外面的女声赶快道歉,搞得温涯反倒有点不好意思,心说停电道的是什么歉,刚刚安慰了两句,就听到外面传来了牧野的声音。
牧野问人要水,还说让帮忙催一催楼下,那人便赶忙跑走了,直到四周都安静了下来,牧野便凑近了过来,敲敲电梯门,“老婆,里面闷吗?”
温涯看看一旁一脸被雷到的狐狸,有点好笑地回答说:“不闷,但有点热,这是在几楼,你怎么上来了?”
“七楼和八楼之间,刚刚突然断电,他们说你在电梯里,我就过来找你了”
“从一楼跑上来的啊?”
“嗯!”他的语气还有点骄傲,“我刚刚还顺便把Alex给刀了。”
第114章
摸黑刀人,摄像大哥都很可能什么也没有拍到,也不知道能不能作数。
温涯问:“你拿到凶手牌了?”
牧野的声音淡定地隔着电梯门飘来,“那倒没有,但我找到了一把泡沫刀,上面有骷髅不干胶,我刚刚看到Alex,就顺手贴到他身上了。”
温涯:“……”
温涯哭笑不得,“你又不是凶手牌,你刀他干嘛啊。”
牧野连声线都跟平时不同,听着委屈,像只在控诉别人偷了自己的蜂蜜的憨憨小熊,“他吃饭的时候管你叫老婆,平时连我都不可以叫老婆。”
温涯哄他说:“那你也叫,刚刚你叫我不是答应你了吗?”
狐狸被雷到双目失神,满脸“我是谁我在哪儿”,像个丢了孩子的可云,他忽然抬头问温涯:“他平时都是这样说话的吗?”
那可是牧长风,让涂山又恨又怕,让六界敬若神明的“那个男人”,他前生虽只见过寥寥数面,但也依稀记得,那双沉静而深邃的眼睛,那种让人不敢亵渎、双膝发软的强大气场,现在这个……是同一个人?
狐狸先前膈应了他们一回,温涯没有回答,心中好笑道,这下也算是扯平了。
牧野警惕,却猛然间意识到了另一个声音来自于谁,厉声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狐狸给他吓得抖了抖,正要说话,走廊的灯却忽然亮了起来,电梯晃动了一下,“叮”地一声恢复正常,开始继续下行。
嘉宾的手机都被统一保管,温涯摸出张名片,笑着说:“扫个微信?给你个机会。”
狐狸怔了怔,问:“你肯信我了?”
温涯说:“暂时还没,但你可以再努力一下。”
电梯停在了一楼,门缓缓打开,温涯伸手把还坐在地上的狐狸拉起来。酒店忽然停电,导致嘉宾被困,助理跟工作人员全都后怕地围了过来,温涯笑眯眯安慰众人说:“小事、小事,不用这么紧张,之前还没被困过电梯,正好这回体验一下,你们去忙你们的——”
狐狸:“……”低头看了一眼刚刚扫到的微信,头像是个猫猫头。
温祝余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他以为世上少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他从落生的那一天起就为了变成他而活,他读过所有记在书上纸上的,关于他的故事。他以为他也不过如此,仙门中人,荏弱可欺,侥幸养过牧长风几年,才叫他耿耿于怀至今。可是今天真的与他交锋一回,他却忽然觉得,温祝余要远和他所想象的不同,甚至和书上纸上写得不同。
九百年了,难怪这世上还有那么多人还在牵挂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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