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重生之后,扶容就没有这样朝他笑过。
再往前,自从离开冷宫,自从他登基之后,已经好久好久了。
直到扶容的背影完全消失,秦骛才转过身,从相反的方向离开。
*
一路上,秦骛都在想事情。
他想不明白,自己的谋算明明马上就要成功了,只要他在老皇帝面前提一句,这时候,他就可以领着扶容回来了。
他为什么要临时放弃?
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花了这么多心力,谋算到最后,什么都没有算到。
这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秦骛简直要大骂自己是蠢货。
蠢货,蠢得要命的东西,你亲手把扶容送走了!你亲手把扶容送给太子和六皇子了!
秦骛气得停下脚步,转过身,攥着拳头,狠狠地捶了一下宫墙。
哐的一声巨响,秦骛稍微冷静下来,收回手,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回走。
就因为扶容不愿意,因为扶容会哭。
他不想再看见扶容在夜里、对着他哭着喊着,说自己不想给五殿下做伴读了。
可是,秦骛想,他都这样做了,扶容总该给他一个笑脸了吧?
结果他什么也没有。
扶容的笑脸都给了太子了,他什么也没有。
噢,有一点。
扶容给了他一个无比惊讶的目光,好像他是洪水猛兽。
然后又向他行了礼,还给了一句“五殿下慢走”。
这些东西,和太子得到的比起来,自然是不值一提。
秦骛在心里盘算着自己得到的东西,却不由地放慢了脚步。
扶容让他慢点走。
总归他也是得到了一些的,或许,此时扶容心里,他的形象好了一点呢?
秦骛这样想着,便回到了寝殿。
属下们都在外面等候,见他回来了,便禀报道:“五殿下,您吩咐的点心和金银都备好了。”
秦骛脚步不停,径直走进正殿。
正殿里,摆着扶容爱吃的牛乳糕,还有一盒子金银。
这是他原本的打算。
他知道,自己把扶容强要过来之后,扶容肯定会生气,说不准还会哭。
所以他特意吩咐人准备好这些东西,用来哄扶容高兴。
点心是扶容喜欢的,金银钱财也是扶容的最爱。
他有把握,扶容就喜欢这些东西。
只是现在……
他没有强要扶容跟他回来,自然也就不需要了。
秦骛挥退属下,在案前坐下,捏起一块牛乳糕,咬了一口。
还是甜腻腻的,哽在嗓子里化不开。
秦骛吃着点心,属下们守在门外。
不一会儿,便有人过来叩门。
“五殿下,奴婢奉太子殿下的命令,过来帮扶公子收拾东西。”
秦骛放下手里的点心,清了清嗓子,应了一声:“进来。”
三五个手脚麻利的宫人从外面进来,怕东西多,还带来了几个箱笼。
几个宫人向秦骛见了礼,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开始收拾。
扶容在这里养了几天病,东西还挺多的,穿过的衣裳、睡过的被褥、打发时间的画本,都是要带回去的。
他们一样不落,说怕过了病气给秦骛,把东西全部装进箱笼里。
秦骛看着,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又在大骂自己蠢货。
他应该把扶容贴身的衣裳留一件,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能拿出来看一看、摸一摸,总比他现在有的那块小蓝布好。
结果他在干什么?他在吃点心!
他又不饿,他吃什么点心?
点心吃完了就没了,这也不是扶容给他的点心。
这下好了,扶容的东西全都让太子收走了,说不准太子也会私藏什么,他愣是没想到。
秦骛心中恼火,周身气势也凝滞几分。
收拾东西的宫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加动作。
宫人们很快就收拾好了。
他们刚准备盖上箱子,就听见秦骛冷声道:“这有一盒东西,你们拿回去给扶容。”
宫人们抬起头,看见秦骛把案上一个小盒子,往前推了推。
宫人们问:“五殿下,不知这原本就是扶公子的东西,还是……”
“是我送他的。”秦骛随口说了个借口,“陛下嘉奖了他,我也嘉奖他。”
宫人们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形,滴水不漏地推拒:“东西贵重,奴婢们怕碰坏了东西,到时说不清楚,还是请五殿下派自己宫的宫人送去罢。”
秦骛顿了一下。
就是因为送不出去,他才要让他们带回去的。
秦骛思忖着,最后道:“罢了。”
宫人们松了口气,盖上箱子,抬着东西离开了。
殿门大开着,扶容的东西被搬走之后,殿中立即冷清下来。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的,把所有东西都带走了,一件也没给秦骛留下。
秦骛架着脚,转过头,看看空荡荡的床榻、空荡荡的衣桁,还有空荡荡的桌案。
什么都没了。
这几日,扶容和他住在一起,就像是一场美梦。
他常做的那种美梦。
到了最后,梦境总是急转直下。
秦骛垂了垂眼睛,想拿一块牛乳糕来吃,却看见案上放着的金银。
他忽然觉得恼火,一抬手,就将一盒金银全部掀翻。
哗啦啦的声音,金银首饰滚落满地。
这些东西和扶容的东西根本不一样,他看着只觉得碍眼。
所以……
连他自己都看这些东西碍眼,他怎么会以为,这些东西能哄好扶容呢?
秦骛想到这一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他不由地开始回想,有多少次,扶容想要别的东西,而他自顾自地、把这些东西塞给扶容,还以为扶容肯定会喜欢?
满室空空荡荡,金银首饰滚落满地。
活像是前世,扶容想要做官,却被秦骛塞了满手金锭的场景。
*
那头儿,秦昭领着扶容,回了六皇子那边。
六皇子早已经等候多时了,看见扶容回来了,眼睛一亮:“可算是回来了,扶容,我一个人待着可无聊了。”
扶容还没来得及朝他行礼,他便小跑上前,拉住扶容的手,刚准备拉他去玩,被秦昭看了一眼,才忽然反应过来,扶容还在生病。
六皇子讪讪地缩回手:“你还是先养病吧,你的房间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要不要回去休息?”
扶容把未完的礼行完了,笑着道:“不用,我的病已经快好了,殿下想玩什么?”
六皇子高兴了,笑了笑,拉着他的手往里走:“我们还是玩点轻松的。”
六皇子转过头,咬着牙,低声对扶容道:“别回头,我大哥简直要吃人了。”
扶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清楚,就被六皇子按回来了。
“都说了别回头了。”
六皇子拉着扶容上了小榻,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玩叶子戏。
秦昭难得有空,坐在旁边,陪着他们玩耍。
秦昭一会儿帮自家亲弟弟看看牌,一会儿又帮扶容看看,教他怎么玩。
惹得六皇子很是不满:“大哥,你到底要帮哪边?”
秦昭笑了笑,收回手:“好了好了,孤不插手了,不过是担心扶容刚学,还不太会玩。”
六皇子皱眉,一脸不可置信:“啊?大哥你竟然没有坚定地选帮我?”
“阿暄,你非要这样说——”
秦昭看向扶容:“那孤自然帮扶容。”
扶容抬头看他,目光怯怯的,点点头:“多谢太子殿下。”
他还挺认真的。
六皇子更生气了:“你们……扶容,啊!我不玩了!”
正僵持着,秦昭派去帮扶容收拾东西的宫人就回来了。
宫人禀报:“扶公子的东西,已经全部送回了扶公子房里。奴婢们收拾东西的时候,五皇子就在旁边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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