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的声音渐渐平息。
扶容回过神,抹了把脸,手心一片濡湿。
他又哭了。
扶容使劲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把眼泪全部擦掉,然后扶着门站起来。
扶容平复好心情,打开门。
兰娘子一脸担忧地站在门口。
扶容轻声道:“娘亲,我没事,和一个朋友吵架。”
他抬起头,看向站在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还有老门房,朗声道:“此事不要让旁人知晓,你们都是扶家的人,明白吗?”
这几个人都是太子殿下拨给他的,兰娘子用得顺手,扶容也就没有再找人。
如今他和秦骛吵架,被他们听见了,自然要敲打两句,省得他们转头告诉太子。
扶容特意看向老门房。
毕竟上回,太子殿下来找他,还是老门房给他开的门。
几个人连忙俯身行礼,大声应“是”。
扶容这才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转身回房。
他实在是没力气了,扶容捂着心口,蹬掉鞋子,倒在床榻上。
难受,冷得很。
扶容蜷缩在床上,拽过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困意如同潮水一般,向他袭来。
扶容梦见,接下来一整个冬天,他都乖乖地守在太子殿下身边,寸步不离。
太子殿下没有出事,安全活了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起来。
老皇帝病逝,太子殿下即位。
登基大典……
扶容没有去过秦骛的登基大典,所以他做梦也梦不到,登基大典是什么样子的。
应该会有很多人吧?
文武百官都会在吧?
那他就站在最旁边好了。
扶容自己构想了一个登基大典,又给自己找了个小小的位置站好。
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高台上的太子殿下。
忽然,周围原本虚幻的场景都变得无比真切,每一条衣褶、每一个小动静,都无比清晰。
仿佛虚幻的梦境落到了现实。
高台上的“太子”回头看了他一眼,扶容同他对上目光。
扶容朝他笑了笑,“太子”也勾了勾唇角。
只是……扶容总感觉,太子殿下的眼神,好像变了。
梦里的登基大典之后,扶容就跟着文武百官一起,跟随太子殿下——新皇,回到宣政殿。
和扶容向往的一模一样,他穿着官服,站在宣政殿里,和林公子一样,上朝。
这回,坐在龙椅上的人是太子,太子不会欺负他,不会让他藏在后殿,他也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正殿上朝。
没多久,太监尖声宣布下朝。
扶容刚准备和朝臣们一起退出去,坐在龙椅上的“太子”忽然朝他招了招手,低声道:“扶容,过来。”
扶容脚步一顿,抬起头,走到九级玉阶下面。
“太子”还想朝他招手,手抬了一下,却径直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
扶容乖乖地喊了一声:“殿下。”
在梦里,太子殿下也不是秦骛,不会对他说“错了”,不会纠正他说“要喊陛下”。
果然,“太子”没有说他错了。
扶容高高兴兴地笑了笑,他果然选对了,太子殿下就是适合当皇帝。
下一瞬,“太子”把他抱起来,直接扛上玉阶。
扶容唇角笑意一凝,疑惑地喊了一声:“殿下?”
“太子”将他放在龙椅上,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件纱衣,披在他身上,又拿出一条宝石链子,咔哒一声,扣在龙椅的龙首上。
扶容回头看了一眼,恍然大悟:“秦骛!”
这是秦骛才做得出来的事情!
这不是太子殿下!这是秦骛!
在扶容识破他的瞬间,“太子殿下”的模样瞬间变成了秦骛。
扶容想从龙椅上逃走,可是却被秦骛一把按回去。
秦骛按着他的肩膀:“才发现?我可是一来就发现了。”
扶容使劲挣扎,却被身上的纱衣缠住了:“秦骛,放开!”
秦骛用一只手就握住扶容的两只手,用宝石链子在他的手腕上缠了几圈,牢牢地把他困住。
秦骛捏着扶容的下巴,让他抬起头。
“扶容,你可别哭,我不怕你哭了。”
扶容没哭,扶容只是看着他,眼睛通红。
秦骛瞧着他的模样,面色一沉:“都说了别哭了,老子现在不怕你哭了。哭,你哭死也不管你了。”
扶容被纱衣和宝石链子绑在龙椅上,秦骛强硬地按着他的脑袋,先亲亲他的额头,再亲亲他的眼角。
一片温热。
秦骛感觉不太对,垂眼看他。
扶容真哭了。
秦骛下意识问道:“扶容,怎么又哭了?弄疼了?”
秦骛顿了一下,反应过来,语气冷硬:“别哭了,都说了不怕你哭了。你到底怎么能哭成这样?”
每哭一次都哭在他心坎上,哪有这样的?
扶容大声道:“我要太子殿下做皇帝!”
秦骛同样厉声道:“没有太子殿下,只有我!我做皇帝!”
“不要你,我就要太子殿下!”
“太子能给你的,我也一样能给你。你不就是想做官吗?我让你做官,做最大的官,做丞相,做皇后,前朝后宫都你最大,行了吧?”
“我,看着我!我做皇帝,我比他好得多!”
秦骛掐着扶容的下巴,扶容流了泪,顺着脸颊滑下来,滑落在秦骛的掌心。
秦骛抹了抹扶容的眼睛:“别哭了,给你松开。”
刚捆上又要松开,真是要命。
秦骛俯下身,帮扶容把缠在脚上的宝石链子解开。
扶容抬脚要踹他:“秦骛,我都在做梦了!你还缠着我!走开!”
扶容一脚踹在秦骛的腰腹上,秦骛动作一顿,皱了皱眉,低头看了一眼。
得亏这是在梦里,否则他不得……
“从我的梦里出去!”
下一瞬,扶容和秦骛同时惊醒。
房间里,扶容抱着被子坐起来,抹了把脸。
他都已经睡着了,那是在他的梦里,秦骛竟然还敢这样。
他果然是一点都没改。
扶容反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他紧紧地裹着被子,出了一身的汗,全都湿了。
扶容下了床,用冷水擦一擦,随手换上一件干净衣裳。
他也没留神,他换上的那件衣裳,是秦骛刚送给他的那件。
九华殿,秦骛猛地睁开眼睛,低头看了一眼。
扶容在梦里踹他那一脚,好像他还有所感觉。
扶容也是真懂得踹,就一脚,踹得准准的,踹在他的命.根.子上,也不肯用力,跟猫挠人似的,轻飘飘的。
秦骛从喉咙里低低地呼噜了一声,看见那件被他丢在地上的小衣。
被他洗得雪白的小衣,落在青黑石砖的地上,在昏昏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愈发白皙。
和扶容身上一模一样。
秦骛呼吸粗重,目光灼灼,几乎要化为实质,把小衣给点燃。
下一刻,秦骛腾地一下从床榻上翻起来,下了地,大步上前,把小衣捡回来。
秦骛重新倒回榻上,手里攥着扶容的衣裳,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正在极力忍耐什么。
秦骛对扶容再生气,做个梦也就完了。
如今想起来扶容跟他说的那些话。
——太子殿下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秦骛咬了咬牙,扶容净胡说,他比太子好万万倍!
早晚把扶容的嘴给堵上,让他抽抽噎噎的,只会哭,说不出话来。
不能再纵着他了。
*
扶容做了场梦,梦里秦骛还缠着他。
扶容有些后怕,换了干净衣裳,平躺在床榻上,抱着被子,睁着眼睛,不敢再睡觉。
他知道,秦骛绝不可能将皇位拱手他人,也不能容忍旁人觊觎他的皇位。
所以,他在说出“想让太子殿下当皇帝”这句话时,就做好了秦骛要和他翻脸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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