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今天他被赶出去,身无分文,腿脚不全,无非就两条路,要么冻死,要么饿死。
为此留下给人当上门女婿和出去死,两厢比对,除却一心求死的人,想必都会选择前者。
杜衡便争取道:“我的脚许还能治好,若是治不好一辈子这样,虽是干不得太多的重活儿,但基本的活儿我还是能做。我识字,可以给人抄书,写信。”
秦雄眉心微动,前头的他觉得不过是体面话,真正实在的还是后头的一句:“你识字?”
杜衡点头:“以前家里日子好的时候上过私塾,也去考过生员,只不过没能考中,但是字是识得的。”
秦雄默了默,村里识字的人不多,他大哥在世前也是读过些书的人,为此秦雄对读书人有些好感。
且读过书倒是有些用处,以后靠着自己的人脉还能给他在城里介绍个算账的活计,到底也能养家糊口。
上门女婿不好找,本身就是件受人戳脊梁骨笑话的事儿,若非是这哥儿或者女子家里的条件属实好,男方家里穷,寻常男子谁愿意干这事儿,到人家屋里腰杆抬不起来,一辈子都得低着头。
要不是实在过不下去了,哪个男子愿意去遭这种罪。
小满本身没多大毛病,虽说村里人总说三道四的嫌小满霸道,不过他觉得哥儿性子不怎么随他爹,反倒是更随他这个二叔,为此也很欢喜小满,觉得比自家那个成天躲在他娘手底下吃香喝辣的哥儿顺眼多了。
但是小满父母毕竟不在了,家里没有人撑着,其实只要给够了男方家里要的钱,上门女婿反而比那些有长辈的更好找,毕竟过来就是两个人过日子了,不会受一家人的气。
可他就是怕男子过来把持了家里,晓得小满没有爹娘欺负他。
为此事情也就不好办了。
但眼下杜衡看着挺是文弱,倒是个小满能压制得住的,且又腿脚不好,会比寻常男子踏实安分,花花肠子也少一些。
还有便是这小子虽文弱,但是有点担当,知道护着小满,不像赵杞那么窝囊。
衡量那么多,说到底前提还是小满满意才行。
于是秦雄又把秦小满单独叫去了一边:“你真要留他?这可是个瘸子,乡亲们肯定要笑话的。”
“乡亲们笑话我的还少嘛,又不在乎多一桩。”秦小满道:“我觉得他挺好的,还考过生员!多厉害啊。”
“没见识,你爹在世的时候还是童生呢!”秦雄顿了顿,又道:“那你可别后悔,选定了就不能闹小孩儿心性,过些日子觉得不好了又给赶走。”
赶走了再想找下家就更难了。
“我哪会这样啊!地里的野菜挖回来不吃也不会拿去扔,更何况是吃了自家饭的人。”
“哎。”
秦雄叹了口气,好一会儿后才放开了声音:“既然事已至此,我回去挑个好日子把事情办一办,到时候也请乡亲来简单吃点酒菜,事情就算成了。”
秦小满道:“花那个冤枉钱干啥,用不着。”
秦雄却不应承:“该办的还是得办,酒席都不摆两桌就真是没名没分的了。”
秦小满是真不想弄这些虚的:“那就请最亲近的一屋子人吃一桌就是了,还请啥乡亲啊。”
“你放心吧,二叔疼你一场,而今要成亲,叔还能少一份嫁妆嘛。”
秦小满说话历来直:“算了算了,二叔哪里有钱,都是婶儿看着,到时候回去又鸡飞狗跳的不值当。我跟杜衡自己的事情,商量着办吧。”
眼见秦雄还要再说什么,秦小满道:“没事了,二叔就先回去吧。”
秦雄也被小满说到了要害,脸上有点挂不住,干咳了一声也没法反驳,于是没再继续叨叨,想着多给两个人一点空间,毕竟人这才来的。
“事情可以不急着马上办,但是迟早要办一下的。”
于是秦雄又告诫起杜衡:“你小子今儿说的最好都是实话,我有亲戚是县衙的人,要查你的底子容易,要是敢说假话,我把你另一条腿也给打折!”
杜衡点点头,他确实是按原身的身世说的,身正不怕影子斜。
“那我先回去了,满哥儿你明儿过来拿点肉吃,才宰了猪。”
秦小满送秦雄出去:“好。”
秦雄戴着斗笠都走到了门口,忽而又折身回来,低声对小满道:
“重新整一间屋子出来让他住,没办事前不准那么快就睡一块儿。我去县里找你大爷家的堂叔查查他的底,他要是敢油嘴哄你,你就揍他!左右那瘸子也打不过你。”
秦小满叠起眉头,他想睡一块儿人家还不肯呢!
只怕不是他想跟自己睡一块儿来哄骗,还得要自己去好言好语的哄来跟自己睡。
想想都烦恼。
不过就是他跟二叔再亲,这些夫妻之间的事情他还是没打算提。
“知道了,知道了,我有分寸。”
要是实在不肯,那就打晕了拖上床,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秦雄还想交待几句,却被秦小满推着出了门。他叹了口气,说再多怕是也没用,性子已经这样了,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小满这孩子可怜,小爹在他那么大点就去世了,留他和大哥相依为命,偏生他大哥又是个不多言的性子。小满很多事情都没人教,便也不似寻常小哥儿那么规矩讲礼数,大大咧咧的,外头的人总也笑话。
也罢,留得住一时也留不住一世,迟早都要成家的,而今既已经定下了人来,早晚也都一样。
以后自己多过来盯两眼就是了,只要那小子没有坏心眼儿也都好说。
“吃饭吧,饭都凉了。”
秦小满送走秦雄折身回来:“总算是安生了。”
杜衡工作的时候早也见惯了鸡飞狗跳的人家,也是十分冷静,舀了点萝卜汤泡到饭里,冷了的饭有了温度。
“白萝卜汤泡饭没滋味,明儿我去二叔那边拿了肉回来炖菜,汤就好泡饭了。”
杜衡点了点头,他这具身体已经很饿了,有口热饭吃现在就已经很满足。
秦小满一边吃饭,一边看着斯斯文文的杜衡,想着先前这人护着自己的模样,他心里有点美,越看心里越满意:“我二叔那么凶悍,你不怕他吗?怎么还跑出来护着我。”
杜衡抬眸看了一眼秦小满:“只是性子冲了些,怕什么。难道要我看着你一个小哥儿挨揍?”
秦小满原本还美滋滋的,但是听到这话登时就炸了毛:“你就因为我是小哥儿才帮我的?”
杜衡看着瞪圆了眼睛的人,要摔筷子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
“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都不是因为要做自己相公才护着,于是秦小满没答杜衡的问,转而道:
“家里就三个能睡的屋,一间是我爹住的,旁人不能住。另一间是我住的,还有一间有些漏雨,你跟我住一间还是住漏雨的?”
杜衡当即道:“我不挑,漏雨的也能住。”
秦小满瘪了下嘴,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那赶紧把饭吃了,我去给你收拾屋子。”
杜衡闻言连忙把饭刨进嘴里:“我来帮你!”
秦小满见他激动的样子压下眸子:“说起这事儿你倒是积极。”
第6章
杜衡跟着秦小满进了一间屋子,秦家的房子是很常见的簸箕形,三面有房舍相围,正东为堂屋,左右各有一间卧房。
与堂屋齐平的左卧房是秦小满住的,屋子紧挨着灶房。右卧房是他两个爹生前住的屋子,虽然二老离世,但是这间屋子上着锁,秦小满有意保存着以前的样子。
再剩下的一间屋子和灶房隔着院子相对,旁头贴着的是牲口圈,隔了墙并不寒碜,只是偶尔能听见猪供圈的声音。
杜衡前后上下看了一番,秦小满是个爱干净的哥儿,虽然这间屋子放了些杂物,但是都堆放在了墙角,收拾的也很整齐。
在这样的条件下他能住一间这样的屋子也很是满意了,他仰着脖子看屋顶:“挺好的啊,也没见着有漏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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