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两口年轻,不晓得理家,这些日子我从秦家过,日日都能闻到肉香味,吃的更过年一样。”
“说来这满哥儿还真有点福气。”
诸人议论纷纷,一会儿在说杜衡读书的事情,一会儿又提小满有了孩子,地里倒是热闹了好一阵子。
到了集县的日子,两人照旧又赶着牛车上城去出摊儿,因走的早,倒是没如何惊动村里的人。
先前出了一回摊子,隔日就没有再去,客人的粘性没做起来,回头客不多,但是摊子支起来以后来买过吃食的一下子就认着了人。
两口子还在支摊子就有人在等着了,要买卤味去酒馆里下酒吃,自己还带了食盒,要杜衡多给添点卤水保温,
生意还是跟头一次来一样,上午的时候好些,中午些到饭点生意就萧条了。
杜衡今儿带出来的是书,他在矮桌前翻着,街市上忽然一阵躁动,周遭都歇息着的小贩连忙吆喝了起来。
三三两两结伴的书生从前街上走过来,杜衡才发现老南街前头有书院,上回过来遇到书院休沐,也便没有赚到这一波客人的钱。
眼见着别的小贩都忙活起来了,杜衡也赶紧放下书就招揽起客人来。
“诶,这处摊食先前从未见过,是新开的?”
“都有些什么吃食?”
各色招揽声下,有书生注意到杜衡的小推车,寻着香味前来。
一行三人的书生一道上前,一个提着书箱,一个手里握着个锦布暖炉,还有一个微在两人的后头些,空着双手个子比两人都矮点。
杜衡看了一眼青色的衣裘,便知这几人是白榕书院的,他揭开卤锅的盖子正要介绍,其间个子矮些的书生立马半掩住了嘴:“是卤菜的味道,这等猪下水所做之物实乃寒碜,咱们还是换一家吧。”
捏着暖炉的书生道:“我闻着味道挺好,再者这是热的,这天吃一口也暖身。”
“暖身不妨去吃羊肉汤,我晓得一家食肆的羊肉汤味道极好。”矮个子的书生偏头看向同行两人,提议道:“穆兄,成兄,今儿我请客如何?”
握着暖炉的书生没拒绝也没答应,反观于提着书箱的书生:“穆兄意下如何?”
那书生却摆了摆手:“你们俩去吧,我简单吃点还得回书院,樊夫子让我待会儿去寻他。”
“既是如此,那我们便去了。”
穆惕应了一声,自己便拎着书箱走到了后头的矮桌上坐下。
那提议说吃羊肉的书生见穆惕不愿前去,微微露出了些失望之色,旋即又十分殷切的引着拿暖炉的书生走了。
“简单上点吧。”已经坐下的书生朝杜衡说了一声又扭头:“大叔,要碗面。”
杜衡连忙备好一叠子的卤味,添了汤端过去,见着等吃食的书生正在翻看他遗落在桌上的书:“不好意思,这是刚放在这儿的书忘记收了,我这便收了免得挡住先生。”
“这是你的书?可是再准备明年春的童考?”
杜衡放下吃食,应了一声:“正是,郎君好眼力。”
穆惕有些惊讶,随即儒和一笑,把书轻轻合上递给杜衡:“我见这本书是童试必考的诗词,想来是如此。”
童考只是考察学生是否具有基本的知识学习能力,考的东西也很浅薄,若是过了童考的读书人是不会再看最基础的诗词,多数会攻于文章论断。
见着杜衡大方应承了自己是读书人,穆惕微微动容。
当今大多读书人自诩清高,这不肯干那不肯干也就罢了,连吃食都分个三六九等嫌寒碜;家境贫寒者多以此为耻,秋收书院特地休沐竟也不回乡帮助家中料理农事,只怕同窗知晓而丢了颜面。
像是杜衡这般自己支着小摊营生,还一边读书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穆惕很欣赏身在泥沼却还勤奋刻苦之人,见杜衡面容俊秀,年纪颇轻,忍不住与之多攀谈两句。
不过这朝书院里下学,人家两口子忙着招呼生意,他还是没有多事耽搁人家。
白榕书院的学生多是家境不错之人,其实也少有在这些小摊上吃东西,不过也总有人吃惯了大鱼大肉想换换口味,偶尔吃点。
小摊贩晓得从书院出来的学生非富即贵,再退一步说以后说不准儿就是达官贵人,便是招揽也少有生意依然十分殷勤。
穆惕一边吃面一边看着年轻的小两口大方热情的招着面色冷淡路过的书生,一直待着街上书生下学的热潮褪却后实在没有什么人可以招揽了才罢手。
只见那读书人先是在单独的小炉子上烧了热水,把暖手炉子里的冷水换出,自己在手心搓了搓,见着四下无人注意便又给他的小夫郎捂了捂手背,也不晓得两人低语说笑了两句什么,总之面上很是喜悦。
又有了客人前来,这才打断了小两口。
过了一会儿哥儿倒了杯热水端过来,自己也坐在了旁头的空位置上。
他手里搓着暖炉,眼睛里满是稀奇,主动上前来攀谈:“郎君是前面白榕书院的学生吗?”
穆惕道了一声谢谢,应道:“是。”
秦小满眼睛亮晶晶的:“我相公也是读书人,他明年要下场了,不晓得他能不能考上?”
“有心之人定然会考上的。”
穆惕半客气了一句,却也说的是实诚话。
“你们便是靠着做吃食营生?”
秦小满摇摇头:“我们是村户人家,读书要花费不少钱,而下我又有了孩子,相公说趁着农闲出来挣点散钱也能手头松快一点。”
穆惕眉心一动:“如此那你相公何来时间读书?”
“早起读书,给猪煮食的时候在灶下也读书,现在来县城里出摊儿没有生意的时候也会翻看书本。虽是比不得旁的读书人有那么多时间温习功课,但却也一样很用功。”
说着秦小满就露出一股自豪来。
穆惕深看了杜衡的背影一眼:“果真是刻苦。”
他伸手提过自己的书箱,正欲要打开,忽而起了一阵骚动,旁头的一个商贩吱应了秦小满一声:“哥儿,赶紧叫你相公把东西收拾着躲躲,彭老大带着人过来了!”
秦小满不晓得这彭老大是何许人,但见着好几个小贩都忙慌慌的收拾东西,一下子也警觉的站了起来:“他来怎么了!”
商贩大叔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丢了句:“他来是要讨保护费的,一来就是一天的生意钱,赶紧收拾了躲吧!”
秦小满一听便慌了,赶忙去叫杜衡,两个人的东西不多,小推车往自家板车上一抬,桌子板凳也没两张,很快就能塞上车。
“不好意思啊先生,我们得先收摊儿了。”
穆惕也是头一次见到这阵仗,虽没弄清楚状况,但还是把自己的东西拎了起来,看着两口子全数把摆摊的东西收回了牛车,很快两人就跳上了车。
周遭也是商贩惊吓的声音:“快走,快走!”
骚动越演越烈,穆惕还在原地立着,来时好好的摊地儿顿时就散乱开了,他看着驾车而去的两口子后知后觉想起:“小兄弟,我还没给钱呢!”
话音刚落,几个凶悍魁梧的男子出现在了小摊市,竟是从街市两边包了过来,手脚慢的快的商贩一个没跑成。
“他娘的竟然敢跑,谁给你们的胆子!”
“回去,通通给老子滚回去!”
“大哥,没什么生意,我们只是要收摊儿了,没想跑。”
商贩瑟缩着不敢抵抗,只畏畏缩缩的巧言讨好。
杜衡和秦小满的牛车也被逼着退了回去。
“别跟老子废话,把钱都交上来!”
穆惕见状径直走上了前去,止住了抖着手要缴钱的小商贩,同那为首的男子道:“你就是彭老大?”
“你小子是什么人,别多管闲事,老子今天不打读书的。”
男子轻蔑的扫了穆惕一眼,虽不客气,见他的衣饰是白榕书院的人,到底还是没有直接动手。
“且不必管我是什么人,你们这般私收老百姓的钱财知县大人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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