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浅笑了一下,雨水淅淅沥沥地盖过视野,笑容就也渐渐停止了。
从两面阁楼的屋檐漫无目的步行,许林秀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许廉和李昭晚对他心存芥蒂,他没有听取两人的话,反而选择跟任青松和离。
如今自己不是他们的许林秀,若见面,不知道怎么面对两人。
许林秀和任青松成亲后奔着往后余生的念头,没有给自己留下多一条的退路。
风吹得他衣衫飘飞,许林秀遥遥望着雨雾中前方的重楼飞阁,不知能有何处去,手足无措,指尖攥紧了那纸和离书。
忽然的,脑海里恍惚浮现出任青松对他往日的管束。
那个男人总会用低沉理智的声音规劝他下了雨尽量闭门不出,许林秀风寒后有点头疼脑热,对方就会冷了脸。
所以许林秀听话,这几年他也真正的做到了杜门不出。
许廉和李昭晚一样盼望他做个乖乖的孩子,曾经许林秀不明白,而他从来就是个让长辈省心的人。
此刻细想,虽感伤怀,但将心比心,对两位长辈却无责备之意,只不过,还是会忍不住滋生几分失落的情绪。
短时之间,许林秀迷迷蒙蒙,仿佛迷路于眼前的一片烟雨朦胧当中,天地之大,没有他能退身的去处。
脑子一热,许林秀浑浑噩噩地不顾不管往那云窗雾阁的方向前行。
人人都盼他乖巧,希望他做那温柔体贴的人,许林秀思绪万千,迟钝地想着:若我不做他们期冀的那个人又如何?
这个问题的答案连许林秀自己都不知道,所以当他回复少许意识,站在红尘阁门前,软红温香的气息让他犹豫片刻,最后定了定神,往这令人醉生梦死的地方踏入。
门前有人拦了他,态度并不坚决。
许林秀衣衫头发几分湿,然掩盖不住周身散发的清冷出尘气质,他的落魄,更为其添了少许失意买醉之感。
当许林秀知道入这座红尘阁的规矩,索性将腰间佩戴的玉饰递给对方。
他没问够不够,因为这枚玉的价值远超平常人家几十年都挣不到的钱。
侍者热情地为他领了路,眼睛控制不住地往他身上瞄,险些被门槛绊倒。
许林秀微微一笑,一双媚丝眼温柔深情,欲语还休,勾魂夺魄。
红尘阁是绍城,乃至乐州有名的销金倌馆,简而言之,来红尘阁的贵客,非富即贵,多半是来消遣男色的。
侍者不明白,眼前的公子,居然会来此地消遣男色?
他想不通啊想不懂,脑子里走马观花似的把红尘阁的招牌数了数,估计只有竹心和墨沉公子堪配上眼前公子的容姿,可……这两位招牌今日都被贵客包了。
侍者领着许林秀上三楼后就被他打发走了,时至此刻,许林秀才发现高雅屹立于雨雾之中的红尘阁竟然是座男风馆。
他暗自感慨,不愧是入阁门票昂贵的场所,阁楼从外看雅致非凡,楼内琼林玉树,空气中浮动的熏香浅淡适宜,烟雾袅袅轻轻,像走在红尘之外,漫步于天上。
识得大体的几位红尘阁公子看见许林秀,主动到他面前自我引荐。
许林秀稍一迟疑,要了靠近左手的一位雪青公子,行出几步,忽然回头看着另一位黑衫俊目的无影公子,也一并要了。
两位公子陪伴,许林秀觉得有些奇怪,但他很快适应。
红尘阁的人多数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琴棋书画,武刀弄墨,加之长袖善舞的本事,光是听他们闲聊,其实挺有意思。
忽然,一阵琴声吸引了许林秀的心神。他不由自主地沿着乐声拾阶而上。
眼看就要去了六楼,无影拦住他,道:“楼上今日来了贵客,没有召唤不得轻易进出。”
许林秀面色古怪,他居然从这首琴乐里听出几分十面埋伏的韵味。
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遇到似曾相识的感觉太奇妙了,许林秀绕过无影,轻轻上了楼阶。
六楼许是被顾客包下,台阶口有人把守。
许林秀才看清把守的人是何模样,转身欲走已经来不及。
他被扣押在门外,人凶得很,面向不似乐州境内,反而像西北涑州一带,带点异域的五官长相。
听到动静过来看了眼的白宣略显意外,知道许林秀没有丝毫武力,文静秀弱,干脆让人把他放了。
白宣问:“许公子前来有何事。”
转念一想,他似乎刚为将军出谋划策,准备把许家办一办。
莫非这位许公子那么早就收到消息,还查到他们的行踪,亲自找他们将军给许家求情来了?
许林秀打量眼前的儒衫男子,诧异:“你认识我?”
白宣不答反问:“许公子前来有何事?”
在楼下徘徊担心许林秀出事的无影跟来,说道:“白先生,许公子无意冒犯,适才他因一阵琴声感怀,所以情不自禁地上楼……”
许林秀道:“我闻琴声虽好,却有一些遗憾,若换种乐器弹奏,效果会出乎意料。
白先生“呃”一声,心道这人居然驳了将军在涑州即兴做的名曲。
还没等他再开口,高台雅座上传来“呵”的一笑,白宣就知道这位许公子暂时走不了了。
许林秀被“请”进了六楼的雅座。
他没想到因为自己的无心之语得罪了人,有些歉意地看了眼被他连累一并带进来的无影。
玉帘后,低沉的声音又笑一下,声音并不大,可因此时满座寂静,所以帘后对方的笑声格外引人注目。
白宣碰了碰鼻子,知主心思,他只能暂时为难一下这位许公子。
许林秀听完,果然是自己刚才那句无心的话得罪了玉帘之后的主人。
一想,对方是不是太过霸道了点。
结合无影不久前良言劝告,包下六楼的人应是某方权门。
无影目光隐忧担忧,他示意无事,为了不连累无影,最后,许林秀应了面前这位白先生的意思,要来一面琵琶。
窗栏外雨雾交织,配合此景,萧瑟凄冷,奏一曲十面埋伏意境倒足了。
许林秀拨了拨琴弦。
或许应承母亲从事考古的原因,许林秀自小对古文化富有兴趣,少年时期就陆陆续续地接触这些东西。
他赋闲在任家几年,对琴乐弹奏的手法没有过任何生疏,除书画之外,琴也练过不少。
琵琶声圆润清丽,在许林秀指法的拨弄下,一首十面埋伏娓娓诉说。
琴起,军营垒垒,战鼓阵阵。
琴声转而浩浩荡荡,由远及近,气壮山河,眼前宛若出现一支威严,踏铁骑而来的英武大军。
乐转深沉,节奏紧张恐惧,神出鬼没,白宣甚至看不清许林秀的指法,心如鼓震,快得让他生出窒息之感。
沉浸在阵阵琵琶声的人,眼前仿佛看到了金戈铁马,呼声震天,刀剑相撞的战况。
琴声富雷霆万钧之势,夹着凄厉,含着泪,血溅战场,如泣如诉,悲壮苍凉,为天地动容。
雨没有消停,琵琶却渐渐止了音。
许林秀抱着琵琶,身后是烟雨朦胧之境,他安静独坐,像孤山冷月。
一片静若。
玉帘后,掌声鼓响。
碎珠碰击出清脆的鸣声,许林秀闻声而望。
蓦然地,撞进一双深邃孤傲的蓝眸。
高台雅座上的男人清尊傲然,嘴角虽噙慵懒散漫的笑意,蓝眸却淬着威严的冷光。
许林秀一怔,恍惚间以为自己看到了冰雪荒原上高傲神秘的狼王。
第27章
◎还把将军弄脏了……◎
白宣瞧了一眼主子,转而带着欣赏态度,对许林秀说道:“许公子弹得一首好琵琶,此曲应是天上有。”
而且他很好奇,他们调查过乐州所有的大商贾,包括许家的底细都查得一清二楚。
许林秀没出过绍城,少年时沉迷烟花风流之地,婚后莫名变了个人似的,比闺中待嫁的千金还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照例而言这样一个被养在笼子里的芙蓉鸟,如何能弹得出方才那首曲子。
白宣作为祁军营下最得大将军重用的军师,也算博古通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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