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仔细想想,本侯明知被季将军憎恨,在京城沦陷前并非没有逃跑的机会,为何选择留在侯府?”
“本侯早就料到会有今日,却仍然甘愿落入你手,你可想过为何?”
季允脸色发白,往后跌了半步,下意识抓住衣领,双唇开合,轻轻吐出:“……为何?”
程放鹤抬起下巴,示意对方附耳过来,低声却坚定道:“因为本侯就算被折磨被羞辱,也要留在季郎身边。”
轻描淡写的一句“季郎”,音调清晰极了。季允身形一晃,几乎站立不住,扳着程放鹤的肩膀,哑声问:“侯爷叫我什么……”
“季郎可曾想过,你我之间还有另一种可能?彼此相爱之人,本不该把对方绑起来折辱,对么?”
程放鹤笑意愈深,就那么直直望向面前之人,毫不畏惧。
“你若不会,本侯教你。”他的话音已恢复正常,从容不迫,“过来,不许碰别处,先亲吻本侯。”
亲吻?对于这间破败的仓库,这个动作颇有些陌生。
季允怔愣许久,终于扶住他双肩,俯身要吻。可对方坐着他站着,一时够不到,只好跪立在地,才堪堪触及人嘴唇。
方才还凶神恶煞的将军竟突然变得腼腆,唇瓣相触后不知所措,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仍是从前那个恭顺的随从,不知该如何亲吻心爱的侯爷才不算冒犯。
而程放鹤很有耐心,细细吮着那唇珠,探出舌尖挑开对方唇缝,突然在唇瓣正中敏感处轻咬一下。
与此同时,季允倒抽一口凉气,喉结滚动,握人肩膀的双手下意识抓紧。
做都做过了,这会儿亲一下就这么大反应?程放鹤爱极了季允现在这模样,待对方试探着撬开他牙关,他便热情地卷上去。
唇舌纠缠,呼吸交融,两情相悦之人在最初的试探后愈发默契。亲吻本是这间仓库里最为保守的事,此时的二人却比方才任何一刻都炽烈。
季允在低喘的间隙问:“……彼此相爱之人,还应该做什么?”
“抱住本侯。”程放鹤道。
季允依言伸出双臂,可抱一个身穿破烂囚衣的人太过违和。他便除掉那囚衣,从自己身上解下一件妥帖的长衫将人裹住,终于圈在怀里。
大将军好像不太会和人拥抱,手臂力道很重。程放鹤有些喘不过气,偏偏享受这种被捉住的感觉。他贴在季允耳边,“季郎,本侯爱了你很多年,你信我吗?”
“你若不信,可以继续像方才那样对我。本侯是亡国之臣,是季将军的囚奴,你想做的一切,我都全无反抗之力。”
“但你若信我……”程放鹤动了动手腕,金属链条发出哗啦声,“就解开这个。”
季允立即问:“解开之后,侯爷会离开吗?”
这个问题天真得有些可笑,程放鹤已在这间仓库里被关了七八年,与外界全无联系,怎么可能逃得出季将军的掌心?
季允陈述着对方一定会离开的理由:“即便侯爷有过真心,可过去这几年,季允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把本侯囚于此处百般折辱,的确是……”程放鹤淡淡道,“像本侯当初对你一样,不可饶恕。”
其实他们都对彼此,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可那又如何?
程放鹤道:“我当然会离开,但要和你一起。往事已矣,离开后我就带你去看看,我们本可以过的另一种日子。”
话音温和而坚定,说得季允眸光微漾。强势的大将军忽然松了怀里的人,摸出钥匙解开对方腕上锁扣。
纤白的腕子早已被勒出红痕,程放鹤甩了甩酸痛的手臂,见季允死死盯着自己,眉头压低下巴收紧,似乎在评估自己下一瞬是否会逃跑。
程放鹤轻笑,把双臂随意往他脖颈上一圈,舔了舔嘴角,软着声儿道:“季郎知道本侯最爱干净了,这里好脏。”
所以想要做点别的什么事,最好换个地方。
此话一出,季允眸中顿时闪过光亮,先前的戾气褪尽,薄唇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
他当即抱起怀中人出了帐子,程放鹤才见识到外面的世界。原来这里是军营,自己被关在仓库区小小一顶帐中,难怪七八年都无人察觉。
季允抱着他径直走向最高的军帐。一路上,大将军怀里衣衫单薄的美人吸引了不少目光,程放鹤把头埋进季允胸口,稍稍抬眼,眸子里氤氲薄雾,盖在湿漉漉的长睫下。
目光相对时,他听见季允呼吸一滞。
季将军双唇紧抿,脸颊泛红,不由得加快脚步。
宽敞明亮的营帐内,烧着暖融融的炭火,诸般陈设整洁大气。程放鹤被抱着绕过屏风,放在一张漆雕云龙的床榻上。
季允放下帷幔,俯身再度吻住心爱之人。那个吻极尽温柔,以至于衣襟被扯开时,程放鹤忍不住低唤:“季郎,本侯要你……”
至此,一切走向了另一个全然不同的美好结局。
接着,眼前景象逐渐变得模糊。紊乱的呼吸声时轻时重,时而清晰时而虚幻,混着断续的话音:“多谢侯爷……”
“我们好好的……在一起……季允……不恨……”
“侯爷……也不要……别恨季允……”
所见所闻真假难辨,唯一无比真切的是逐渐攀升的渴念,直至最后一瞬间爆发,程放鹤蓦地睁眼——
他正躺在无心阁的榻上,而非军营。像梦中一样,季允正在俯身吻他,见他醒来便松开手,下榻去窗边洗净。
然后季允用帕子沾了清水,回来替他擦拭清理,再抱他到坐榻上,以便更换脏污的床单。
程放鹤看着忙碌的人,怔愣许久,才慢慢分清梦境和真实。
再想想睡前季允喂给自己的药丸,醒来后季允的那个吻,以及很久之前某一次,吃下一堆倚红楼药丸后的记忆缺失……
这一切都是季允搞的鬼!那个羞耻的梦境,是季允给自己植入的错觉!
季允是发现自己做噩梦,唯恐计划败露,才引导自己一起修改了原有的记忆!
程放鹤登时蹙眉。然而在他想明白这一切的同时,季允已收拾好了床铺,一言不发地跪在他脚边,垂目埋头。
见大将军这恭顺认错的模样,程放鹤一下子又不忍心发火了。
当时季允之所以会篡改他的记忆,是因为他决然离去,甚至不允许季允护送。再想想自己以前为了任务干的缺德事,程放鹤根本没有找季允算账的底气。
可是总不能就这么算了!不然他身为侯爷的威严何在?若次次不计较,季允岂不是要爬到他头上来?
于是程放鹤清了清嗓子,冷冷道:“季允对本侯不敬,该上家法。”
季允不语,头埋得更低了。
“但——今日已晚,明天夜里再罚。”
程放鹤说完就回去补觉。他想靠这句话让季允先提心吊胆一整天。
谁料次日傍晚,程放鹤从工部抱着尚未处理的公文回府,却见季允身穿素色囚衣,赤着双腿跪在房中,各色刑具摆了满地。
望着屋里那些藤鞭、拶子和钉板,程放鹤嘴角一抽。
难道季允想让自己用这种东西把他暴揍一顿?
季允俯首叩拜,认真道:“请侯爷责罚。”
程放鹤又好气又好笑,偏偏还得板着一张脸,有模有样地在一堆刑具里挑拣一番,最后拿起一条金属链子扔给季允,和幻境中一样的链子。
“把你自己绑在榻上。”临川侯命令道。
季允乖顺地拾起链条,趴到榻上要绑,程放鹤却说:“不是这样,仰面朝天。”
季允便翻个面,将两只足踝拴在床柱上,然后是双手。他整个人呈“大”字躺着,竟绑得自己都无法解开。
“嗯。”程放鹤满意地点点头,自去了桌边摊开公文。
天色尚早,兴致还没上来,不如先晾他一会儿。反正在自己的记忆中,也被季允绑在仓库里放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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