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自家主子还要换身衣裳洗个脸?程放鹤心里轻笑。
“本侯来见林先生,她在么?”程放鹤随手一扶行礼的公孙猛,身体接触时,对方一颤,向后缩了缩,神态窘迫。
公孙猛体型健壮、五官粗犷,此时却手足无措,“当、当然在了,林先生自打来时,侯爷不就吩咐看好她么,属下这就去请。”
程放鹤被迎到内室,侍卫们让公孙猛训得十分体贴,知道主子的习惯,把坐榻打扫得一尘不染,还铺上了柔软的毛皮。
片刻之后,一名戴着玄色面纱的中年人上堂,板板正正朝程放鹤一礼,“侯爷有何吩咐?”
说是“先生”,其实林执中是这五百侍卫的军师。她曾任锐坚营主将,后来逃亡落在临川侯手里,便为侯府训练侍卫换取庇护。原本平平无奇的侯府侍卫,在林先生的整治下才成为训练有素的府兵。
程放鹤道:“本侯身边有一名随从,在一日之内看懂了《随军手记》中三场战役,还扬言要理清此书脉络。本侯见他禀赋上佳,想让你带他入门,如何?——他叫季允。”
林执中听着前边面带好奇,可听见季允这个名字却皱了眉,“那不是焦山带回来的战俘么?焦山之战我是越军主将,就算他愿意,但侯爷让我一个前越国将军去教夏人,若真教出来了,他该为谁效力?”
侍立在旁的公孙猛递上凉茶,程放鹤小口抿着,“本侯记得,林家百年前并非越人,是因为认同高祖皇帝以民为先的治国方略,才出世辅佐他平定四方。”
“七年前焦山之战后,意气风发的林将军忽然逃离锐坚营……理由与百年前并无不同,对么?”
林执中面露讶异,“侯爷怎么知道?”
当然是因为看过原书。程放鹤心中嘲讽,越人坑杀百姓、用锐坚营将士试毒,草菅人命之惨烈,逼走了自家将军。林执中后来去了夏国,了解夏人的政见后,决定帮昔日敌人攻打越国,使她成为书中备受争议的角色。
“能对付越国的,只有夏国——林先生明白么?”程放鹤意味深长。
林执中锁眉良久,终于道:“好,这个徒弟我收了。”
“但是,倘若夏人灭越,侯爷也会被清算。培养夏人,无异于自掘坟墓。”
“本侯的事,林先生就不必管了。”程放鹤勾唇,笑得让人移不开眼,“万一,本侯也心系天下万民呢?”
……
季允是被小指疼醒的,睁眼见那里包了个严实,摸上一把,指骨已经被接上了。
他记起昏迷前的事,他本在池边读书,蔡管事忽然过来口出恶言,还给他看手上公文,炫耀侯爷派他去工部传信。
季允心中恨意滋长。自己分明揭穿了蔡管事的私心,侯爷不仅不惩治,依旧把要紧事交给此人。
被救出水后,季允在岸边捡到蔡管事遗落的文书,想直接毁了它。日后工部出事,侯爷应会严惩蔡管事。
可这时临川侯来了,对他忧心关切,答应全力为他治病,认可他在用兵上的天赋,承诺为他找师父……
季允忽然觉得,若文书上写的是什么要紧事,毁了它虽然能构陷蔡管事,不也耽搁了侯爷的事么?
在接骨的剧烈疼痛时,他不知怎的,一时冲动竟交还了文书。
兴许是一时糊涂。不过,复仇不必急于一时,若能让临川侯对他更加喜爱,岂不是事半功倍?
守门的下人见季允醒来,匆忙知会主子。临川侯过来问了他手指伤处,亲自替他上好药,动作温柔,生怕弄疼了他。
接着,临川侯让侍从捧来一件碧色圆领袍和一顶玉冠,“换一件衣裳,本侯带你去拜师。”
季允见那衣服颜色鲜艳,眉心一跳,“这是侯爷为属下选的吗?”
“那是自然,”程放鹤道,“季郎这样年轻,不要总穿深色,这件适合你。”
季允没再说什么,依言更衣,站到镜前。
镜中少年衣束矜庄,冠带精巧,赫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翩翩公子。
——可这身装扮与他太不相称,淌过泥泞一身灰的人,扮不成翩翩公子。
“这才是本侯的季郎。”程放鹤把玩过那玉冠上的飘带,又用两只食指按住季允两边唇角,微微向上一提,“你要多笑笑,季郎笑起来好看。”
他不顾季允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拉起打扮一新的人去了前厅。
林执中候在前厅,用面纱遮住口鼻。程放鹤带季允进来,“这位便是本侯给你找的师父。她姓林,是侯府侍卫所的先生,以前战功卓著。你跟着她学,不算委屈。”
林执中瞥了一眼临川侯,将面纱拽下一些,“我名叫林执中,曾任锐坚营主将,焦山之战是我主谋。”
程放鹤连忙给她使眼色,咳了两声,“那都是多年前了。”
“侯爷不可避讳此事,他若对往事心怀仇怨,我便教不好他。”
场面一度尴尬,季允沉默地站着,目光转了转,似乎在权衡,又似乎在算计。
他忽然来到林执中面前,整束衣冠,撩起下摆,跪地三叩首,肃声道:“弟子季允拜见师父,从此必恭敬勤勉,遵师父教诲,受师父差遣!”
一向不苟言笑的林执中也展颜,“都不多问两句就相信我?行过大礼,可不能反悔了。”
“我不反悔。”季允道,“您是侯爷为我选的师父,我相信侯爷,听侯爷的话。”
“那好,为师便受了你的礼。”林执中取一本书册递给他,“听闻你损坏了《随军手记》,为师便再送你一本作为见面礼。侯爷说你天赋不凡,望你日后成为一员大将。”
季允双手接过,此时风翻书页,他瞥见纸上字迹,动作一滞。
这是……侯爷的字?
侯爷手抄了一整本《随军手记》吗?
他蓦地抬头,临川侯靠在坐榻上,浅笑着与他对视。侯爷的发鬓有些歪了,垂下一绺发丝,将白皙的颈线遮得若隐若现。
脑海里嗡的一声,季允晕乎乎的,贴身匕首的冰凉也无法让他冷静。
……
从那之后,季允在师父的指导下制定了严格的日程。每日卯时起床练武,上午读兵家典籍,下午继续练武,晚上窝在屋里研究那本《随军手记》,夜里一更鼓敲响准时入睡。
而夜猫子程放鹤则推掉上午所有议事,每天专心赖床,正午爬起来,刚好躺在吊床上看季允练武。
季允一开始还是扎马步练体能,可林执中发现他的底子竟不比自幼练武的同龄人差,没几日便让他拿根树枝学剑法。他虽没有用剑的记忆,但一上手就行云流水,进步极快。
程放鹤从树下挖了坛酒,一边小酌一边看季允将一根破树枝舞得天花乱坠。
原本乖顺的美人此时换了副面孔,每一次扫腿出剑都下了狠力,伴随坚韧执著的神情,就算不知道他将来会成为反派战神,看这架势,也知此人绝非池中物。
“好!”程放鹤击掌,大步上前,广袖一振取了帕子,亲昵地替季允擦汗,“季郎的英武之姿,本侯喜欢极了。”
怀里少年脸颊泛红,不知是因为练武,还是与他有关。
林执中抱拳道:“季允的剑招已然流利,可惜右手不能执剑,待到手指长好再练吧。”
程放鹤正要答应,却听季允道:“侯爷,不必等手指长好,属下要练左手剑。”
“是个急性子。”程放鹤轻笑,“你惯用右手,左手力气不足,练剑要比常人更难。你可想好了?”
季允用力点头,期许地望过来,“求侯爷答应季允,尽早练剑。”
程放鹤禁不住抚上他脸颊,“本侯耳根子软,既然你开口求了,本侯都依你。”
“侯府库房里有一间兵器室,你拿着本侯的腰牌,过去挑个趁手的吧。”他一手搭着季允的肩,另一手解下腰牌,系在人束带上,状似无意碰了碰那细腰,“等你练好了剑,本侯过些天去趟锐坚营,带你见见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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