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车轿停在工部门口,打头的随从将蔡管事扶进衙门,一路遇见的工部官吏无不起身迎接。直到进了堂上,只有分管军备的高侍郎是坐着的。
十八名随从候在堂下,蔡豪独自上前,朝高侍郎深深一礼,便低声开口。
季允是习武之人,耳朵灵敏,勉强听见二人对话。
蔡豪道:“上次属下考虑不周,谁知侯府侍卫竟会叛变……还有那个夏国贱奴,侯爷死抓着不放,您的吩咐可不好办啊。”
高琛冷笑,“你不必在这叫苦,本官知道你那点心思。待到事成,本官该给的不会少,多的也没有。”
“您别生气,再等一次,属下这不是还在侯府呢?下次一定行。”
“做得那样明显……你还想有下次?”
蔡豪还要说些什么,高琛却忽然抬高话音:“文书呢?拿出来本官用印。”
蔡豪只得拿出文书,翻开却一愣。
高琛接过文书瞧一眼,唇角现出讽刺的笑,点了一个堂下的随从:“你过来,侯爷有令,要侯府随从念这份文书。”
那随从也一脸懵懂,他只得接过,可认字不多,磕磕绊绊念完侯府押送军备的文书,发现后头还有一张:
“侯府管事蔡豪,串通外人,祸乱府什么……今蔡豪之什么昭昭,令随行侍从什么什么此人,还诸其主,听凭工部高侍郎处什么……”
“什么?侯爷让我们做什么?”后头识字的随从抢过来念,“绳缚!用绳子绑缚!这是侯爷的命令,大伙快把他绑了!”
这些随从多年仰蔡管事鼻息,对其有惧无敬,此时听闻侯爷发话,自然无不乐意。不知是谁带了个头,他们便七手八脚制住蔡豪,有随从管工部借了绳子,将人死死捆住。
季允在队伍里突兀地道一句:“高侍郎对此有何看法?”
高琛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猛地一拍桌子,“荒唐!侯爷要惩治下人,带上本官做什么?!蔡豪是侯府的人,与本官何干?”
蔡豪动弹不得,大哭道:“高侍郎!您可不能不管属下啊——属下做这些都是为了您,等属下脱离奴籍,定会回报您恩德,求您救属下一命!”
“临川侯府自家的事,如何还闹到工部来?!”高琛浑身发抖,站起来指着蔡豪道,“你们还不快把他送回去,他再血口喷人,本官可要按工部的规矩处置了!”
后头看够了戏的季允唇角一勾,上前对众随从道:“押这个罪人回去吧。侯爷的话已经带到,还有军备等着呢。”
众人都知道季允是侯爷身边的人,便听了他的话。
季允带两个随从押送蔡豪回侯府,一路上想起方才的场面,心中暗叹侯爷手段高明。
侯爷治这个蔡豪,不但要给府上随从看见,还要给高侍郎看见以示警戒,还要让随从们亲手绑了蔡管事,撼动府上随从的等级观念,免得众人再因为恐惧不得不助纣为虐。
想着侯爷的谋略,季允倾慕之余又不免担忧。
他隐隐觉得,自己算计不过这个人。
季允将蔡豪押到,向侯爷禀明经过。临川侯正靠着坐榻,专心摆弄桌上几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听了回禀慢悠悠道:“蔡豪没惹出人命,本侯不好杀人。可这般作威作福的人物,送到哪去都是个祸害。季郎,你说侯府上最脏的地方在哪?”
这话别人听不明白,蔡豪却懂了,侯爷是要用他曾经对待季允的方式,以牙还牙。
“马房。”季允面无表情道。
蔡豪闻言放声大哭,死去活来的。程放鹤微微蹙眉,示意众人拦住他,“要寻死也别脏了本侯的地方。就送去马房做工吧。”
当天夜里,季允披了件玄色斗篷,趁临川侯在园子里吹新得的笛子时,悄悄去了马房。
一日之内,从前风光的蔡管事仿佛老了十岁,穿着满是尘土的破布衣裳,头发披散,脸上一块块黑不知是什么。他费力地提着一个木桶,里头装着马粪。
马房的灯烛似乎被谁刻意熄灭,蔡豪一个不慎摔倒,木桶里的马粪泼了一身。
他狠狠“呸”一声,用空桶装水往身上浇,冻得浑身发抖。
季允静静看了片刻,缓步上前。
“季允?!”蔡豪注意到他,还在滴水的手指着他,“今日的事是你怂恿侯爷做的?我人虽在这里,整个侯府的人我谁的把柄没有?这侯府终究在我们手上,你给我等着!”
季允一言不发听他咆哮,面色沉静如水。
“怎么,怕了?你若现在求饶……唔——嗯嗯哼啊……”
季允突然伸出左手,掐住对方的脖颈。
“我听懂了,”他道,“只要杀了你,所有人都会安全。”
他力道凶狠,蔡豪掰不动他的手,只能艰难吐字:“你……你不能、不能……侯爷说过不杀我……怪罪下来……”
“依你所言,侯爷偏宠我季允,岂会因一个罪奴就怪我?”
“唔……松手……求你……”
“去死吧。”
咔。
季允拧断手里的脖子,将发臭的肉身丢进粪坑。
第12章
程放鹤在现代是搞音乐的,他主要玩流行乐,但父母是民乐演奏家,他从小耳濡目染,时常往自己作品里添加古典元素,多少懂一些民乐。
来到古代,他只能玩传统乐器了。现在任务对象还在养成,画像和美男都备好了,他闲得无聊,就带着各式乐器在自己改建的侯府里遛弯,对着花鸟鱼虫吹奏。
他躺在池边吊床上看落叶,抱个琵琶弹了一首《秋天不回来》,正无聊着,魏清过来说:“禀侯爷,昨天夜里,蔡豪被掐断了脖子,死在马房了。”
程放鹤手指一拨,琵琶转调,是一首《恭喜发财》,“嗯?谁干的?”
“昨夜马房附近无人值守,二更换班时,便在粪池里看见了尸身。”
“二更,”程放鹤指尖一顿,轻笑,“昨夜季允也是二更才回来吧?回来便要水洗手。”
“是。”魏清明显有些不安。
程放鹤笑意愈深,“你紧张什么?你知道本侯多喜欢他——此事就当本侯没问过,去告诉季允,本侯晚上想吃甜的。”
听自家侯爷大言不惭说喜欢,魏清嘴角抽了抽,正要下去,又听侯爷吩咐:“本侯杀了蔡豪,很快就会有人清算本侯。唉,麻烦死了,把公孙侍卫长叫来吧。”
魏清退下后,程放鹤独自弹了一会跑调的口水歌,远远见公孙猛身影靠近,便伸展身体摆出潇洒姿态,再一次转调,直接来了首古曲《高山流水》。
一曲毕,他状似无意目光扫过公孙猛,见此人怔怔站在那里,直勾勾盯着他看。
“公孙侍卫长,你这是听曲呢,还是看人呢?”程放鹤随手一拨,发出一串乱音。
公孙猛打了个激灵,“属下僭越了,嗯……”
“行了,本侯知道你那些心思。”程放鹤把琵琶枕在脑后,“你上次说工部高侍郎也有同样的心思,本侯当时还不信,这几日见到他在侯府安插的眼线,突然有些信了。”
“高琛鼓动锐坚营徐将军索要临川侯府的侍卫,本侯可不想把你们送出去。那徐将军虽有把柄在他手上,但若知道蔡豪在侯府生的事,想必不敢再对高琛唯命是从,你说是么?”
公孙猛一点就透,“属下明白!属下和徐将军还有些交情,一定把话带到!”
“过几日侯府议事,徐将军会到。那时本侯要他的态度,来得及么?”
公孙猛果断应下,把程放鹤说得满意了,突然来一句:“属下还想问问侯爷……您对那个季公子,是真心的么?”
程放鹤眉心一跳,这问题不好回答。
他若说是,日后季允从侯府跑路,公孙猛就会失去对他的信任;他若说不是,公孙猛大概率会继续纠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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