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艾萨克为什么会这样居无定所呢?当然是为了给教廷找不痛快、从教廷身上剜下三五几块肉、然后拼尽全力地找一个机会扳倒教廷。
伊莱真诚地感叹道:“你真的很恨教廷。”
“我以为那是我们的共识,”艾萨克轻飘飘地瞄了一眼伊莱,“现在看来我错了。”
艾萨克的确是错了,事实上伊莱对教廷和神明的认知都很模糊。除了七八年前的那个意外他几乎从未踏出弗朗西斯半步,迪伦、菲瑞娅甚至奥林都在下意识地避免告诉他更多有关神明和教廷的消息,他现在对教廷的印象就是一个对弗朗西斯有恶意、认为自己是恶魔之子且三番两次想取自己性命、还试图在大陆上东一片西一片地给自己建立巢穴的机构,而神明是这个机构的标杆或者精神旗帜,再深刻的认知就没有了。
举个例子,他知道教廷遍布整块大陆、摄取了绝大多数人类的信仰,但他不知道大陆上的人类到底被这种连对象是个什么东西都不清楚的信仰控制到了什么程度。
恨这种东西依托于强烈的情感存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比所谓刻骨铭心的爱更长久,要产生这样浓烈到仿佛要将一个人吞灭的情绪势必要经历一些足够让整个人生或者思想都两极反转的事件,而对于伊莱这种连认知都很模糊的人来说,恨还是有点太深刻了。
伊莱歪了歪头,想了一个合适的形容方式:“有的时候教廷会让我感到生气,但平心而论我只是觉得他们非常讨厌。”
“他们想要你的命并且付诸行动,你却只觉得他们令人厌烦?”
伊莱耸了耸肩,不很在意地说:“你不也想要我的命并且付诸行动了吗?现在我却和你呆在一起,刚刚你甚至把我从岩洞里带回地面。”
艾萨克用那双沉郁的绿色眸子注视伊莱,而伊莱也坦然地回望过去。在短暂的对视之后,艾萨克看着那双平静得像没有风的湖面的眼睛,最终不得不承认:伊莱说的是真话。
他是真的不恨教廷。
艾萨克的喉咙口一瞬间升起了阻塞感,这种仿佛要让他当场把内脏吐出来的异样感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瞬间吞没了他,他一直注视着伊莱,心里想:太傲慢了,这位弗朗西斯的小少爷谦逊平和的外表下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傲慢。
这种傲慢刻进他的生命骨血、与生俱来,他仿佛天生就凌驾于轻易摧毁艾萨克一切的教廷与神明之上,正是这种地位的不对等才能让他在面临教廷的死亡威胁的情况下依旧保持松弛和从容。
上位者会感到冒犯、会感到生气、会感到权威被挑衅,但他不会去恨一个下位者。
人类会去恨一只试图杀死自己的蚂蚁吗?不会的。
“你在想什么?”
清冽的少年音打断了艾萨克的思绪,他的视线聚焦,伊莱有些疑惑的表情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这位傲慢的小少爷用指尖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皮,带下来眼角沁出的生理性泪水,然后开玩笑一般说:“我想我的脸上应该没有东西。”
他的脸光洁细腻、还带着一丝脆弱的苍白,确实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脏东西。
艾萨克垂下眼睛,再抬眼时视线已经投向了远方,大部分时候他和伊莱的交流都不会掺杂自己的情绪,然而此刻他很反常地说:“我在想,如果我们的位置对调,你会选择和我合作吗?”
他说的是治愈魔法与伤口的对调,而伊莱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不会。”
是了,艾萨克注视着飞远的小鸟想,因为他在这位小少爷的眼中也是一只蚂蚁。
第121章
伊莱觉得自己在做梦。
他梦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花园。
紫色鸢尾蔓延向无尽远处,日光洒金一般自天空中落下,一阵不知从何处而起的风拂面而来,伊莱闭上眼睛,花瓣轻快地吻过他的眼皮脸颊,最后逸散向他的身后,如同一场平行方向的雨。
伊莱再睁开眼,他已然坐在了花海里精致的亭子中央。
真奇怪,伊莱略带着点好奇地观察这座亭子的内部,心想,这座亭子好像也有点熟悉。
他低下头,垂在胸前的银色发丝映入眼帘。
伊莱微微拧起眉头,他是长头发吗?
他伸手要摸摸自己的脑后,抬手的那一刹那一道亮光闪过,他动作一顿,轻轻翻转手腕,原来是手指上的银色指环反射的光。
伊莱怔住了,他手上原本有个指环吗?
他抬起手想要仔细观察一下这枚指环,然而就在这时,一个莹白的光团突兀地出现在视野边缘,它横冲直撞没入指环中镶嵌的紫色细碎宝石中,就像后面有一个极为恐怖的东西在追逐一样。
伊莱不怕恐怖的事物,他回过头,看见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青石板路。这条路由亭子边缘而起,到一双光裸的小脚结束。
花海的那一头站着一个小孩。
一个银发紫眸的小孩。
伊莱的瞳孔伴随着心跳声一点点放大,窥某种隐秘的刺激感让他大脑充血,浑身肌肉都在微微颤抖。
那是我,他想,那是“我”。
他猛地站起身来,一个声音告诉他:[跑过去,你要跑过去,你们是一体的,你们天生就该待在一块儿,谁也不能把你们分开。]
如果有人阻拦呢?
[那就杀死他,然后跨过他的尸体。]
伊莱被说服了,他就像得到长辈鼓励的小孩一样欢欣鼓舞地迈开了腿,他踩踏在了青石板路上,满心满眼都是要去见另一个自己的激动和期待。
然而下一秒,一声闷闷的嘭从远处传来。
刚刚踏上青石板路的伊莱停住了,他迷茫地望着银发小孩站着的地方,那里现在什么也没有,只剩下在空中慢悠悠打旋的花瓣。
我呢?他想,“我”呢?
“我”消失了。
整片花海都在风的吹拂中晃动,枝叶与枝叶摩擦,花冠与花冠一触即分,沙沙声从四面八方包裹住了伊莱,伊莱伸出手指轻轻触碰自己的眼睑,再放下手,指尖轻飘飘地粘着一片蓝紫色的花瓣。
这是我,他迟钝地想,这是“我”。
轻柔的风一瞬间变得猛烈起来,伊莱回过头,蓝紫色风暴铺天盖地向他涌来,无数花瓣打在了他的身上,他抬起手臂想要抵挡,却随着花瓣的洪流被席卷至空中。
伊莱抬起手,想要从花瓣的缝隙中触碰越来越近的日光。
只差一点。
伊莱自最高点坠落,他坠出蓝紫花瓣,坠向花海,坠过花海,落入无穷无尽的黑暗。
代表花海的亮点越来越远,伊莱的手指动了动。
他闭上了眼。
伊莱,伊莱……
伊莱,伊莱。
“伊莱!”
低沉声音冲破重重阻碍撞进耳朵,伊莱自黑暗之中逆流而上,猛地睁开了眼。
一张眼角眉梢都写着冷漠的脸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央,伊莱抬起手,对方一动不动,直到伊莱的指尖落在了他的眼角。
似乎是有些痒,对方垂眸,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
睫毛擦过指尖,奇异的触感总算把伊莱从那种迷迷蒙蒙的状态中拽了出去,伊莱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胸脯幅度剧烈地起起落落,他像一只渴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触摸对方的手也狠狠地砸在了床上。
或许是哪一口呼吸岔了气,伊莱侧过身咳嗽起来,他捂着嘴,肩膀一动一动,如同某种狂风中的柔弱植株。
咳嗽得厉害是会缺氧的。
伊莱必须吸入空气,空气进入肺部的过程却带来了更加汹涌的痒意。他连自己的咳嗽都听不见,绵长耳鸣占据全部听觉神经,混乱胀痛的大脑拒绝允许他思考。
他开始难以呼吸了。
咳嗽越来越剧烈,就在伊莱以为自己要永远咳嗽下去的时候,他吐出了一口温热的液体。
伊莱松开手,黏腻的猩红闯进眼睛,他有些失神。
脱力感终于被反馈到了大脑,伊莱喘着气想:这可比跑步累多了。
一块白色的手帕落进了他的掌心,刺目的鲜红被挡去了。伊莱终于注意到床边还坐着一个人,他眨眨眼睛,视线从劲瘦的腰一路上移,直到落到那双在暗夜中泛出某种冷色光泽的绿眼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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