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文看了,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最后毫不意外地发现这些药剂加起来足够买下半个刚刚重新起步的耶里维奇商会。
波文冷笑,连脖颈和脸颊上的肉都在颤抖,如果学院监管部的部长站在他面前,他应该会毫无贵族修养地和监管部部长扭打在一起。
学院监管部的部长可能也有点心虚,特别注明了,他们已经向行政署提出过需求,行政署已经联系过贵族,但是弗朗西斯的贵族到底是比不上那些王城的贵族,没有这么全面的储备,列在纸张上的都是切切实实的必需品。
只是,外面那些商会可不会因为是必需品而给你打折。
波文咬牙切齿,不情不愿地划掉几个需求,在最后面签字。一笔一划用力得要命,简直不像在写字,而是像在把仇人凌迟。
写完了,他抬起头,看向办公室另一端忙忙碌碌的书记官们,端端正正坐在书记官中央的另一名部长状似很认真地在监督工作,事实上灵魂已经飘远,连眼神都没有焦距。
与贵族出身、家中还有点经商背景的波文不同,这位部长是平民出身,对什么东西能够畅销、如何引导经济的风向一窍不通。他当年之所以被伊莱选择成为部长,是因为他擅长和外来商队扯皮,挖坑使手段对于他来说像呼吸一样简单,是个非常阴险的商战小能手。
可能是他的脑子里都装着怎么诱导那些外来商队打起来卷起来了,这些文件他是一点都看不进去,过去因为做甩手掌柜没少被波文追着骂。现在看波尔情绪不稳定,又没有贵族或者外来商队在这个时候触商业部的霉头,他没办法假借工作的名义逃跑,只能乖巧地坐在这里。
一名中年书记官抬起头,把手中写到一半的、名为表格的东西给他看,神采奕奕地问:“您觉得有哪里需要改进的吗?”
平民部长看了一眼,那是拟定为“与弗朗西斯完全无关”的商队提供的便利以及掩饰,列得很清晰。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些文件应该交给行政署处理,但行政署已经忙到要从第三学院的学生里面抓壮丁了,事情就落到了商业部的手上。
处理这个,平民部长还是有一点擅长,他仔细看了一会儿,说:“瑞……”
那个商队长叫什么名字来着?
中年书记官体贴道:“瑞文特。”
“哦,对。”平民部长点了点头,说,“瑞文特的商队之后肯定会把购置的货品送回弗朗西斯的,现在弗朗西斯之外到处都是眼线,军营的人说教廷手下的十字骑士都相当敏锐。比起设法让他瞒过所有人,你还不如想办法编一个能够解释他为什么会偷偷摸摸或者光明正大到弗朗西斯来的理由。”
中年书记官若有所思:“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那些听起来夸张的故事,其实都有原型,越位高权重者越见多识广,看见这些故事,越能够接受。”
中年书记官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平民部长拍拍他的肩膀。
“举个例子,给他编一个新旧交错的背景,他的商队要新得合理,而他在弗朗西斯的关系要旧到难以查询。”
中年书记官奋笔疾书,大彻大悟。
一般来说,悟了之后做出的东西,总是拥有把人创飞的魅力。
于是等到一个月后伊莱从意外来访的瑞文特口中听到这支商队的“背景”,张了张唇,过了好半会儿,才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迷幻道:“你说什么?”
瑞文特的表情也很难言,连带着那些可怕的黑线与伤疤都变得没有那么恐怖了。
“我说,拜弗朗西斯的书记官所赐,现在我是一名坎迪斯国的破落贵族。我的‘父亲’在我小时候为了赚取重振家族的资金,拉起了一支商队。听说弗朗西斯的商品能够卖出高价之后,他毫不犹豫地踏足被神明抛弃之地,将金币凌驾于信仰之上。”
“而他为了他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弗朗西斯粗鄙的官员以及领民侮辱他的人格——哦,就是他违反弗朗西斯的律法,被执法署压去费斯城扫大街,然后还做了苦力。”
“又因为弗朗西斯的贪婪自私——应该就是同样的商品、弗朗西斯领民花费的价格要少几十上百倍。他因此怀恨在心,用大笔的金币引诱了贪得无厌的罗素家族的家主,建立了肮脏卑劣的合作关系。”
伊莱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举手打断:“费尔南多大人知道吗?”
费尔南多·罗素,罗素家族的家主,保守派贵族代表,引领罗素家族走向弗朗西斯贵族顶端的危险人物。曾经为了学院建立,伊莱与他有过交锋,在伊莱的认知中,这位家主相当高傲,也相当理智冷静,是那种典型的位高权重、玩弄权势的人。
他会愿意自己以这种姿态出现在这样的传闻里吗?
瑞文特点了点头:“知道,他好像说,‘弗朗西斯不都是这个形象吗’。”
伊莱轻轻嘶了一口气,竟然并不十分意外。
费尔南多只是保守派,并不是迂腐,他野心勃勃,从前为了让罗素家族向上爬可以不择手段,现在为了弗朗西斯,也可以做一做贪得无厌的反面角色。
伊莱沉重道:“然后呢?”
“然后罗素家主给‘父亲’带去了大笔弗朗西斯限制向外售出的物资,罗素家主的动作隐蔽,携带太多物资的‘父亲’却被盯上,弗朗西斯的士兵在他即将踏出边境线时将他杀死,夺走物资,抛尸荒野。”
站在弗朗西斯之外的角度看,真是好一个全员恶人的故事。
但是到这里还没完。
“‘母亲’得知‘父亲’死亡后哀思过重,不久病逝,而我决定为父母报仇,却在第一次进入弗朗西斯的时候被捕,残忍的士兵在不知道我身份的情况下对我实施了惨无人道的折磨,我死里逃生,彻底扭曲,转头联系了罗素家主,假借行商之名,事实上想找机会覆灭这块罪恶的领地。”
现在就是一个俗套的复仇故事了。
说到这里,瑞文特忍不住吐槽:“你们弗朗西斯抹黑自己的时候这么顺手吗?”
“什么叫你们弗朗西斯,”伊莱反驳,“是我们弗朗西斯。”
瑞文特指尖一动,碰到了腰带,一摁,硬硬的,里面放着弗朗西斯的身份证明。
是了,他现在是弗朗西斯的领民了。
这样一想,好像就不觉得心情复杂了呢,毕竟他们弗朗西斯的形象从来就没有好过嘛。
瑞文特说服了自己,然后问伊莱:“你觉得这个背景可行吗?”
伊莱沉默一会儿,露出沉痛的表情。
瑞文特轻舒一口气,忍不住说:“我也觉得不可行,先不说怎么可能通过一个商队覆灭一个领地,单单罗素家族就不可能为了利益相信一对来自小国的父子——”
“瑞文特。”伊莱打断了瑞文特的话,“你为什么觉得不可能呢?”
瑞文特看着伊莱。
伊莱掰着手指给他举例子:“落魄贵族很容易错估敌人与自己之间的差距,生出这样的痴心妄想也不奇怪不是吗?”
瑞文特无法反驳。
都是落魄贵族了,想必也没有优秀的老师来教育、也没有通过游历增长见识的资本,又不是哪个地方都像弗朗西斯,吃力不讨好地扛着贵族的压力强行建立学院。
瑞文特问:“那教廷呢?他们会相信区区一个商队长就能够与罗素家族达成交易、并且能够隐瞒弗朗西斯的领主吗?”
伊莱单手撑着脸颊,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弗朗西斯的小少爷似乎比上次与瑞文特见面时还瘦了一大圈,今天穿了件立领的上衣,下巴都要被宽大的立领遮去,这让他低头的时候神色显得非常晦暗不清。
还不等瑞文特分辨出他的神色,就听见他问:“你得知这个背景之后,以商队队长、弗朗西斯领民的身份去了解过罗素家族对吗?”
“是。”
“那你还在教廷的时候,对罗素家族的印象是什么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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