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沉有些茫然地,轻声问着自己。
……如果找不到家,我还会是谁?
他睁开双眼,看到陆昂的蓝眼睛凝望着他。
兰沉朝他笑笑,“再给我一枚。”
陆昂又给了他一枚银币,“你有这么多愿望吗?”
“嗯,我比较贪心。”兰沉答道。
他丢下第二枚银币。
这次他许的愿望是……再让陆昂做回他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的皇子吧。
爱已让陆昂万劫不复。
他终身都将活在痛苦之中。
那至少,让这颗星星,还能亮在夜空里。
……陆昂和兰沉都不知道。
他们许下的愿望是相反的。
而许愿池的魔法,只会让一个人的愿望成真。
当银币被抛进池中的那一刻,命运即已生效。
喷泉的水流声哗哗直响,溅开细碎清凉的水珠。
他们只在池边坐了不一会儿,头发上就都披上一层氤氲的湿气,旁边游客人来人往,有人在拍照,有人在许愿,他们坐在池边,就好像一对再平凡不过的恋人。
恒星从云层后出现,日光照在喷泉挥洒出来的细细水雾上,光线散射,形成一道漂亮的彩虹。
所有人都惊呼起来,纷纷拿出光脑拍照,而陆昂则扣住兰沉的手,低头给了他一个吻。
吻很轻柔,不再暴烈,不再急迫,是最小心翼翼不过的一吻。
同时也款款深情,无限眷恋。
他们都是少年人的模样,亲吻画面赏心悦目,让许多人鱼都从水面下冒出头,好奇地围到他们身边,红着脸看他们接吻。
兰沉被人鱼看得脸皮有些挂不住,就轻轻推开陆昂,陆昂的嘴唇从他唇上离去,拉远一点距离,嘴角轻轻上扬。
他这样笑着的时候,就是仿佛是阳光下的银弓神阿波罗,意气风发,俊美无匹。
“在这等我一下,“陆昂看到了不远处的冰淇淋车,“我去给你买冰淇淋。”
兰沉点点头,注视着陆昂起身走向广场另一端,安静地坐在原地等他回来。
……留给身后的视线,一个消瘦到仿佛时刻都能随风而逝的背影。
许愿池的另一面,喷泉雕像背后的弧形水池边缘,有人隔着喷泉的水珠,死死盯着他的身影。
可这个金发的暴徒,却头一次不敢上前。
他居然在真的见到兰沉后,踌躇着无法坦然面对。
他明明想他的公主想得快要发狂,可是,当他看到兰沉抬起的双眼——这双眼睛看着陆昂,写满了幸福。
他从没在兰沉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
兰沉在他这里,要么是骄傲的、要么是娇嗔的,可大多时候他只能在兰沉的眼睛里看到对他的厌烦,他都以为兰沉只能是这种模样。
埃德加怒不可遏地想——凭什么?
兰沉可以对宗霆恋恋不舍,也可以用这种眼神去看陆昂,可是他呢?他算什么?凭什么他永远无法拥有兰沉任何充满真心的一眼,他甚至可望而不可及地,碰不到他。
金发暴徒站在人流中,像一阵陷落的洪流。
陆昂拿着一支冰淇淋自人群中出现,兰沉坐在那里朝他招手,笑容越过一个个肩膀和一张张陌生的脸,映在午夜蓝双眼中。
陆昂笑了笑,正要朝他走去,忽然兰沉的肩膀一缩,迅速捂住了嘴,像是吃痛一般地弓起背、蜷缩身体——
紧接着,他的指缝间就溢出了刺目的鲜血。
鲜血像是泼到这幅画布上的油漆,打破了所有轻柔的色泽。
世界在一瞬间褪色,唯有殷红鲜血刺目无比。
陆昂手里的冰淇淋掉在地上。
他朝兰沉快步冲了过去。心跳声震耳欲聋。
可有人比他还要更快一步。
金发暴徒冲上前,抱住了吐血的兰沉,却对上兰沉惊慌睁大的眼睛。
他一瞬间连浑身血液都凉透。
他慌乱无比地把想把兰沉抱进怀里:“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我带你去医院——”
却被兰沉用手抵在胸口,推开了他。
然后是陆昂朝他砸过来的拳头。
Alpha揪住他的领口,挟着巨大力道的一拳飞进他眼中画面,他的身体下意识做出反应,微侧过脸避开这一脸,可还是被陆昂的拳头砸中了脸。
直到他连连向后退步的时候,他的意识才回到脑海中,忙看向兰沉。
绿眼睛里满是错愕和担忧。
可兰沉的眼神却从他脸上移开,之后再也没落到他身上……
少年被陆昂抱进怀里,面色苍白,仍在大口大口地呕出鲜血,却努力抬高眼帘,还在向陆昂轻轻摇头,似乎在安慰这个着急的年轻人。
陆昂心神俱裂,抱着兰沉就往镇上的诊所狂奔而去,完全不管不顾,一路惊吓到不知多少行人。
金发暴徒神情恍惚地看着兰沉从陆昂怀抱中无力垂落的手臂,一时之间甚至连脚步都迈不开。
——兰沉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几乎要将他的灵魂都扼杀了。
那不是厌恶、憎恨、爱慕、惊讶……种种情绪中的任何一种,而是全然的疲惫。
兰沉完全不带任何感情地、疲倦地看了他一眼,就仿佛他是早已褪色的一段旧忆,一双早就穿不下的鞋,一条失去弹性的腕带,乏味而倦怠。
……他怎么能,怎么能用这种眼神看他。
他宁可他恨他!他宁愿兰沉像恨不得杀了他一样看他,都不想见到兰沉这种眼神!
仿佛他完全无法再引起他任何的情绪波动,他被兰沉彻底抛弃在世界之外,毫无留恋地拒绝了他。
他似乎,已经,再也没法从兰沉眼中,看到那种对他十足的兴趣,那种想要征服他的跃跃欲试,那种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乐趣的挑剔……
埃德加尝试着向前走了一步,却发现自己步履踉跄。
他颤抖着手,从胸前摸出一根烟,想要点燃,却发现打火机怎么都打不燃,他打了无数次,却最终只能暴怒地把打火机砸在地上,抬脚朝陆昂的背影追去!
诊所中一片兵荒马乱。
兰沉再次被送进抢救室,陆昂颓然地靠着墙,坐在了地上。
他用掌根痛苦地按住额头,双目因痛苦而充血赤红,颓丧得如同一个向命运祈求恩舍的乞丐,张开双膝,手臂垂落。
……哪还有当初,那个天之骄子一丝一毫的影子。
那位兰沉的主治医生走到陆昂旁边,叹了口气劝他:“……病人情况在恶化,而且他求生意志不强,目前吃药也不太能阻止他病情恶化,你要尽快做好心理准备——”
“我做什么准备??!我做什么准备!”陆昂猛然抬头朝他嘶吼,眼圈通红,声音却在发颤。
他不会放弃任何一点希望,他那里需要还做什么准备!!他要做的唯一准备就是怎么和兰沉过完这一辈子!
“……尘埃辐射症确实是一个生还率为0的绝症,你看开一点——”医生摇头叹气,正想再劝陆昂几句,却被诊所前台护士的惊呼声打断。
身形高大的金发暴徒面目阴沉,他用手撑住墙,表情都有些扭曲,不敢置信地问:“什么尘埃辐射症?谁?”
“谁?!”他发狂似的上前抓住陆昂,“谁??”
其实他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他只是不肯相信。也不敢相信。
……他的、他的公主,他的……
陆昂又怎么能忍得了他,他像一头被触怒的凶兽,猛然站起来,攥住埃德加衣领就向他一拳砸去!
埃德加亦不甘示弱,满腔恚怒和惊惧都需要找一个地方发泄,分寸不让,即刻挥拳还击。
两人出手都不留余地,根本不相让,仿佛两头失去理智的猛兽相互厮杀搏命,誓要用牙齿咬开对方的动脉血管。
金发暴徒按住Alpha的肩膀撞向墙壁,年轻Alpha就攥住金发暴徒脖颈间的一条金属铭牌吊坠,顷刻勒住埃德加脖颈,深深勒入他的肌肤之下!
埃德加暴怒大吼,陆昂顺势旋身,抬起胳膊肘击重重撞击埃德加那几根断掉的肋骨,发出可怕的闷响,同时又是一拳砸下,砸中埃德加额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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