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愤怒?是欣赏?是那欲言又止、难以出口的欲念,还是欲将对方置之死地的恨意?
兰沉抓住厉擎的领口,把厉擎拉向自己,不让他直身。
至少这样,他们就平手了。
“别给我搞什么惺惺相惜那一套,你会让我想吐,厉擎!我和你从来都不是一种人,我看不上你!”
兰沉狂妄、放肆地在风中朝厉擎大喊。
手指上那颗巨型钻石切面火彩闪烁。
他明知自己面对的是这个宇宙间万年不遇的真正统治者,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最强人类,比任何人都要强大,在全人类心目中已近似神明,可他偏偏对他无惧而蔑视,毫不在乎对方所拥有的一切。
厉擎冷笑:“你在害怕?”
兰沉目光明亮,“你知道我从来不会害怕,厉擎。我就是讨厌你……你用人类的名义,来把自己变成怪物,所有人在你心里都只是筹码,你根本就不会有心。”
他又笑了起来。
在他们头顶,一辆辆战机正飞向游行地点,身后警笛声啸叫,可燃物的黑烟袅袅向天空升起。
世界混乱不堪,只有他们在向外逃离。
小人鱼一字一句地说:“你嫉妒他们,全都有一颗真心,而你没有。”
厉擎用单手掐住他的双颊,“我无需你来对我评头论足,你以为自己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在厉擎看来,少年多智近妖,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看着他们为自己痛苦沉沦却无动于衷,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怪物。
兰沉笑道:“所以你才是在害怕的那一个!你害怕自己会步他们后尘吗,厉擎?”
厉擎无声看他,面色冷戾:“你未免太过于高看自己,我的……小皇后。”
兰沉不语,笑盈盈地向厉擎抬起眼帘。
厉擎松开了扼住他喉咙的手,按了一下右手上的金属手环,伸缩手环自动变成一张他平常惯用的金属面具。
他把面具戴在脸上,再度成为那个联邦人心中的神明。
兰沉却嗤笑:“真难看。”
他伸手要去把厉擎的面具打下来,厉擎反握住他的手腕,“你再动试试。”
人鱼歪过头,是一派天然纯真的无辜表情:“怎么了?扒了你的面具,就要惩罚我吗?你这丑面具不舍得摘了是吗?”
厉擎冷笑一声,拎紧缰绳,故意一夹马腹,警马立刻扬起前蹄,突然竖起的马背险些让人鱼直接滑下去。
人鱼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厉擎便伸出长臂捞起他,挽着他的腰肢,让人鱼面对着自己坐在身前。
厉擎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燃起的冲天黑烟。
他已不再像之前那样盛怒,缓缓开口:“我不能让自己成为一个人类,而要让我成为一个标志。我是血肉之躯,总有一天会迎来死亡,但我可以是他们永远戴着面具的‘帝皇’,我死之后会有下一个人戴着同样的面具,接替我成为这个标志。”
作为人类,他可以被摧毁;但作为一个标志,他将不可战胜。
兰沉深深地望他一眼。
看着这个甘愿为了所谓的“人类复兴”,而让自己成为了怪物的男人,表情莫测。
他仰头看着厉擎,开口道:“你口口声声都是为了人类,可现在看来,他们也并没有对你的付出感恩戴德。你把那么多人送上战场赴死,这些死掉的人难道不是人类?”
兰沉故意戳他肺管子,一如厉擎当日故意用埃德加的死来刺激兰沉。
他当然知道厉擎为什么会如此暴怒。
今天的游行只是这几年来积压的所有隐患的一次爆发,对联邦高压统治的不满、对永无休止的战争的愤怒、对多年来厉擎一意孤行的怨气……终于在今天找到了一处出口。
可还是不够,远远不够。
日后这样的事件只会越来越多,厉擎一心想要让陆昂的统治岌岌可危,但联邦内部,何尝不是风雨飘摇。
厉擎握住缰绳,沉沉道:“……一切的牺牲都值得,一切流血都值得。”
——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说得太多。
他从来不会告诉别人这些,没有必要说,也没有必要解释任何事。
自他走上这条路开始,他就知道他背负的必将是无尽寂寞。
他会用鲜血和牺牲铺就一条人类可以摆脱过去的黑暗、在宇宙中继续前行的道路,而他将是这条路上的第一个殉道者。
可或许是人鱼实在太聪明了,聪明到让他往往惊讶——这只是一个活了不过十几年的年轻灵魂,却能够清楚看穿他心中所想的每一个念头。
他居然有一种棋逢对手般的赞叹。
才会向人鱼脱口而出他心中所想。
“所以你就要牺牲掉那么多活生生的人吗?”兰沉执着地问。
“这就是你非要来这里加入游行的理由?你和他们站在同一边?”
厉擎不想再向兰沉泄露更多心思,转而质问起兰沉的动机。
兰沉轻声一笑,故意挑衅道:”没什么理由,看他们反对你,我就开心。”
厉擎:“你恨我。因为什么?就因为当初我想杀了你?但我也救了你一命,如果我没来带你走的话,阿卡特星的辐射尘埃会让你再得一次尘埃辐射症。”
警马开始进入金宫外围区域,奔跑的速度渐缓,远方已经有金宫守卫军队向他们迎来。
“我都得过一次了,还会怕第二次吗?”兰沉道,“我才不会因为这个而感激你。”
厉擎轻哼一声,策马向守卫军队的方向而去。
守卫军认出了厉擎,纷纷向他后退行礼,盘旋在前的战机和武装无人机也都向后退去,为他们让开了前路。
两人一马长驱直入,进入金宫。
这片建筑群虽然名为金宫,但并非镶嵌着昂贵的金饰,而是一片片拔地而起的光滑冰柱,冰柱向中心倾斜靠拢,在表面反射出耀目的恒星光芒,犹如被璀璨金光笼罩。
骏马穿越金宫的三重宫门,径直向花园而去。
然后停在了一个宽阔的水池边。
厉擎翻身下马,抱住挣扎个不停的人鱼,一把将人鱼扔进水中。
人鱼“扑通”掉进水池,溅起大朵水花,而厉擎甚至后退了一步,躲开那滴将要溅在他身上的水珠。
冰凉的池水仿佛在沁入兰沉每一个毛孔,长久的干燥和枯竭终于被彻底冲刷一新,浑身上下都轻盈新鲜,让人鱼舒服的差点要咕哝出声。
他直接沉下水底,鱼尾展现,鳞片在水波下闪闪发光。
厉擎站在池边看着他,冷声道:“不会再有下一次。”
兰沉从水下冒出头,银色长发湿漉漉地粘在脸旁。
他仍然挑衅地看向厉擎,道:“怎么?下一次你就准备把我晒成鱼干吗?”
厉擎抬手,将手心露出。
他拿着的赫然是一支兰沉才刚花重金买的新型号光脑。
人鱼一下睁大眼睛:“你怎么能偷我东西!还给我!”
他迅速游到池边,伸手要抓厉擎的裤脚。
厉擎反问:“你的东西?这不是刷我的光脑买的吗?”
兰沉道:“就刷了怎么了,一个光脑都不舍得给我买?你别忘了我们可都订婚了,你的账户很快就是我的了!”
厉擎:“你在做梦?”
他把光脑收了起来:“联邦法律规定,在没有经过账户所有者同意的情况下,对账户进行盗刷的消费行为一律视为偷窃。这是赃物,我没收了。”
兰沉:“你同意了!你明明自己伸手帮我结账的!不信我们法庭见,商场有监控录像!”
厉擎缓缓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说得很慢:“那个废物不是我。他的行为与我无关。”
兰沉“呵”地一声轻笑:“你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吗?阿奇是废物?他比你好不知道多少倍!”
厉擎道:“是吗?”
他摘下面具,露出那张英俊逼人的凌厉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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