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剑都准确无误地击中一枚晶石,师寅只闻连串的“叮叮”响声,那尊傀儡静止一瞬后,关节处猛地爆出几蓬碎片,轰隆隆地散倒下去。
舒了口气,琼光甩甩有些发酸的手腕,转眸看向一句话都吐不出来的师寅。
僵硬回头,方才这边的五人无一幸存,傀儡脑袋滚落于地,无声诉说着发生了什么。
而琼光身后,依旧是那尊沉默的、坏了三枚晶石的铜像。
师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琼光望着他,目光从那张震惊的面孔,移至青锋之上。
顿了顿,他摇摇头:“以你那样生敲硬砸的办法,这剑居然没有一丝裂痕,实在是柄好剑。”
剑是好剑,人呢?
战绩的惨烈对比下,师寅脸上一阵火辣辣的,不禁恼羞成怒:“不知走了什么旁门左道,这就敢来摆威风了?”
他心知这话说的很没道理,到底习剑多年,惊异过后,他便很快明白过来琼光是找准了巧劲。
可话已出口,也吞不回去,他梗着脖子,端着一张不肯服输的冷脸,定定瞧着琼光。
一句气力不足的嘴硬话,放在平时,琼光只会觉得好笑,大度地置若罔闻。
可眼下,他万万笑不出来,容色疾厉,质问道:“走旁门左道的究竟是谁?”
习惯了平日里琼光的逆来顺受、恭恭敬敬,师寅没料到他会反过来驳斥,神情有一瞬的慌乱。
他还没理解过来那句话的意思,琼光便更逼近一步,冷冷道:“倘若我胜了你,就是旁门左道?”
师寅情不自禁后退一步,面色苍白:“你没有胜我!”
琼光问:“没有?我五你三——不,是我六你二,胜负一目了然,还要狡辩吗?”
“不可能,我不会输给你……”师寅却充耳不闻地摇着头,喃喃自语,“我乃问剑谷走意长老尊下嫡传弟子,平辈中仅次于蔚明光,水土双灵根的修道天才……不可能,我不可能连一介外门修士都赢不过……”
他双目涣散,冷淡的神情甚至微微扭曲,不知是否为错觉,琼光从中瞧出了些许惊恐。
他见状一怔,蹙眉唤道:“师寅,你……”
“不要叫那个名字!”师寅扬声呵斥,“我不是师寅!不是那个懦弱无能的废物!我是师云光!”
“懦弱无能的废物?你就是这般看待以前的自己?”他如此贬低过去,琼光忍不住心头火起,“师寅可比如今的你好得多!至少他不会做与人狼狈为奸的混账事!”
“什么混账事?少找借口了,你会这么说,不过是……”师寅不知想起什么,也出离地愤慨起来,“不过是以前那个我足够可怜足够弱小,能满足你逞英雄的私欲罢了!”
“你……你再说一遍?!”
此话一出,琼光是真的有些心冷。
他何曾想过,师寅会这样看待他们之间的情谊?
两人都极不冷静,胸口起伏,强压着怒意,彼此犹如见了天敌的野兽般互相瞪视。
沉默片刻,琼光按捺下伤心,深吸口气。
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
“来吧。”他提起涅生,朝师寅的傀儡眯了眯眼。
“什么?”
“你不是认不下比不过我吗?”琼光道,“正好,我要夺魁,本就没想过手下留情。”
“速战速决,解决完你,我还要去寻其他傀儡。”
师寅领悟过来他的意思,背后一寒,看他一挽剑就要起手,心间重重坠落下去,下意识有了反应。
争命“锵啷”与涅生相撞,琼光抬头,竟发现师寅不过掷出灵剑挡了一挡,人已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他被那么多修士围困时也未避锋芒,这会儿倒溜得干脆,琼光都呆了下。
回过神来,他二话不说,迈步就追。
“你跑什么!”
师寅看人紧随其后不放,眼角抽搐, “谁要与你纠缠,滚开,别妨碍我拆傀儡!”
两人迎面撞上一名修士,师寅率先动手,琼光则不甘示弱。
那人甚至来不及挣扎几下,就被如雨剑芒敲碎了仅剩的晶石,身形消散。
被琼光抢了人头,师寅不甘心地咬紧牙关,仍旧不欲和他争斗,闷头就走。
仿佛平地起的一道飓风,你追我逃下,途经之处,路过的奉器人无一生还。
师寅也不傻,清楚琼光致胜的技巧后,屡次尝试,终于也掌握了些许门道,攻势愈发凌厉。
即便如此,他也不愿和琼光缠斗,哪怕不慎之中被击碎了晶石,也只垂一垂眼,接着避让。
这番作态,令琼光满口的气没地方出,更加不依不饶。
他耍了个心眼,再次遇上人时没有上前去抢,而是随那人一道将师寅逼得节节后退。
等师寅顶着风头解决掉对方后,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居然落入了最初的一个洞窟中。
里边封死,火光幽微;唯一的光亮处,琼光持剑站在那儿,也是死路。
“这下看你往哪儿去。”琼光道,“好了,时辰差不多,该我们之间分个胜负了。”
师寅没说话,琼光便也不说,仗剑就上。
谁知,这一回,师寅连拦都不拦,呆呆望着他,任由琼光打碎所剩不多的一枚晶石。
“……”不喜这种占人便宜的感觉,琼光停下身,“你这是何意?束手就擒?”
黯淡光影下,师寅的脸几乎惨白。
他倚在墙壁上,像只被狼逼入死角的羊羔,抖了抖嘴唇,双眸瞪大了,无端有几分可悲可怜。
琼光有些不忍心,但想到他之前那些话,想到在东塔里的傅偏楼和蔚凤,狠下心来,俯身去拽他的衣领:
“不是你想和我打的吗?这个样子是想耍什么花招?起来!”
“你不是大名鼎鼎的师云光吗?不是问剑谷蔚师兄外第一人吗?不是绝不会输给我这小小外门的杂灵根弟子吗?”
“我以前怎么教你的?拿着你的剑,给我站起来——”
“住口!谁要和你打?”师寅凄厉地大喊一声,“以前以前以前,提什么以前!以前的师寅死了,以前的王明哥哥也死了!是你先放弃的以前,现在又有什么脸说我?”
琼光被他劈头盖脸地喊懵了,又听他咬着牙,高傲的冷面全数碎裂,遭遇绝境似的,嗓音里竟有呜咽之音:“我不会输给你……不能……师云光和师寅不一样……”
他一哭,琼光反而找回了些许熟悉,品味几遍他的话,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我先放弃的以前?”指着鼻尖,琼光不可置信,“师寅,你摸着你的良心讲,我要不在乎,这些年何必处处忍让你?”
“……你,”师寅一愣,狐疑抬眼,含糊道,“你比不过我,不敢……”
一剑戳到他脖颈边,琼光问:“我不敢什么?”
师寅噎住,是了,若真如他所想,现在的场面该作何解释?
“你这些年倒是出息了,”琼光嗤道,“正大光明的比试,偏要暗地里做手脚……”
“胡说八道!”师寅怒道,“谁暗地做手脚?”
“风琛和清云宗及方家勾结,暗害蔚师兄,你不是应常六的奉器人吗?你不知道?”
师寅惊疑:“竟有此事?”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又别过眼去。
“看来,有些东西还得说个明白。”琼光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眸中闪过坚定之色,“不过现在没闲工夫叙旧,师寅,你若再不起来,我也不管什么堂堂正正了。”
“下一局,清云宗的成玄是个大威胁。我必须在此解决掉你。”
“……我不和你打!”师寅断然拒绝,“你打不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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