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了,还在嘴硬。以前倒没发现他这么会打肿脸充胖子。
琼光瞥了他一眼,“由不得你。”
他不再废话,涅生一转,就向师寅的傀儡戳去。
“锵啷”一声,兵戈再度相撞,这回,师寅没有退路,他拦在傀儡身前,面露挣扎,脸上浮现出一抹深深的惧色。
他颤抖着手,痛苦地阖上眼眸,恍惚呓语道:“我不能败,唯独不能败给你……”
“那便来吧。”琼光挑起眉,冲他笑了起来,“让我瞧瞧,这些年你长进多少。”
118 融天(十) 习以为常的暧昧。……
星天水镜中, 上演了一场极为精彩的对弈。
剑乃百器之首,轻灵飘逸,周正锋锐, 更何况两人手中所持的皆并非凡品。
一者温润中不失傲骨, 一者毫不掩饰尖锐峥嵘,白玉对青锋, 本就为一道视觉盛宴。
琼光剑招变化多端, 大巧不工,虚实相生而精于一点, 叫人防不胜防;而师寅的路数华丽许多,虽在起初呈现颓势,可每每陷入险境, 总会冒出一茬狠劲, 数回险死还生。
师寅本身损毁的晶石虽然更多一些, 但他修为高深,即便压制在练气五阶, 也气息绵长,源源不绝;反观琼光, 逐渐地力道渐收,显然自己也有意识地控制着灵力消耗。
随着不断的试探、碰撞,二人身后傀儡的晶石飞速碎裂, 叫观众无不提心吊胆,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了最后。
“咔嚓!”
足腕晶石绽开一条裂缝,掉为两半摔在地上。
师寅半跪在最后一枚晶石前,一滴冷汗自额角滑落。
他看着琼光轻轻喘气,却步履坚定,剑尖垂下, 朝这边走来。
心底有道声音不停地尖叫:快逃,快逃,快逃快逃快逃!
然而已无路可逃。
眸中倒映着那张熟悉的面容,师寅不甘心到了极点,心底反而浮现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害怕琼光。
哪怕是蔚凤,他都还愿意拼力一搏;唯独琼光,这个从小起一直保护着他的,守在他前面的哥哥。
无论如何贬低、怎样轻蔑,说一万遍的谎言直到连自己都骗过。
可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他永远不可能赢过琼光。
他彻底输了,一败涂地。
清晰地明悟到这点后,师寅五指一松,争命彻底从手中跌落,素来挺直的脊背也撑不住地塌了下去。
眼眶发涩,鼻尖泛酸,深深的挫败感仿佛一把尖刀,刺穿纸糊的自尊。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他和曾经依然没有什么两样。
自以为脱胎换骨,其实只是用漂亮的金玉粉饰出一具空壳;剖开仙门弟子高高在上的外皮一看,尽是败絮。
再怎么不肯承认,师云光也还是师寅。
望着垂头丧气,忽然丧失全部反抗意志的师寅,琼光皱着眉,没有留手,高高举起涅生,就要破坏掉傀儡的最后一处关窍。
师寅闭上眼,不敢去看那个注定的结局。
“当——”
“三个时辰到,比试结束!”
琼光不禁愕然,身前,万念俱灰的师寅也讶异地抬起脸,面颊犹带泪痕。
余光瞥见,琼光一下子哭笑不得:“你怎么……”
话还未尽,下一秒,他们就和其他奉器人一道被传出了秘境。
眼前景象骤然变换,待琼光转头再寻到师寅时,对方已恢复了寻常的高傲风姿,先前的狼狈一扫而空,那昙花一现、因软弱流出的眼泪,就像从未存在过。
“傀儡十二窍秘境,琼光拆十八尊;师云光拆十一尊;冯平、苏群各拆六尊……”
“胜者,炼器师宣明聆之奉器人,问剑谷琼光!”
“天色不早,还请各位好生休息。第三局试器之比,将于明日辰时进行。”
方且问高声宣布完,师寅本就苍白的脸色更难看了些,堪堪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他没有在台上多留,沉默地放下争命剑和木枷,转身欲走。
“等等!”琼光叫住他。
方才秘境中的师寅,竟隐约有些儿时那个小哭包的影子,可这会儿又成了平时不近人情的云光师兄,叫他一时间心绪万千,也不知该说点什么。
两人隔着乌泱泱的人群对视片刻,师寅先一步挪开目光。
与此同时,琼光接到他低低的传音:“炼器大会结束后,我会去找你……”
接着,好似觉得丢脸似的,又梗着脖子补了句:“琼光师弟。”
琼光心下一松,道:“嗯,我等你。云光师兄。”
明明陈年旧事还没个交代,他却莫名觉得十分畅快。
好像这两个称呼带来的隔阂,都随着这场比试烟消云散。
等回到原处,他看见谢征,想起下一局将要面对的成玄,又高兴不起来了,叹息道:“抱歉,若是我能再快上一步就好了……”
“琼光师兄何出此言。”谢征摇摇头,唇边扬起淡淡笑意,“恭喜得胜而归。”
琼光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也跟着露出一个笑来:“不负所托。”
……
第三局于隔日举办,他们便先回了东塔,探望蔚凤的情况。
蔚凤仍旧昏迷着,一旁看顾着的宣明聆已听闻胜局,道过贺喜后,向两人低声解释:“小凤凰神魂震荡,好似受到了什么冲击,一时半刻醒不过来。我找医师看过,不妨事,好好休息便是。”
说着,又看向谢征,欲言又止:
“仪景身上还是热得厉害,老贝壳说他很不安生……”
谢征静静听完,颔首道:“我去看看他。”
关着傅偏楼的房间看上去与别处没有两样,甫一推门,就扑面一阵霜雪寒气,几乎将人挂成了冰雕。
走进去后,谢征合上门,走到床边垂下眼睫,细细瞧着少年沉眠中的脸色。
不知是否睡久了,亦或是屋里太冷,傅偏楼的面容没有从前的红润生动,苍白非常。
披散的乌发、卷翘的睫羽、乃至皮肤上都结着一层浅浅的霜,简直像被精雕细琢出的一具冰像,毫无人气。
但他又分明是活着的——轻蹙的眉头,不自觉咬紧的下唇,都昭示着他的不平静。
间或神情变换,居然流露出些许痛苦之色。
【小偏楼……】
识海里,011低落地唤了一句,谢征俯下身,手指搭在傅偏楼的脖颈边,一动不动。
直至体温融化了雪霜,触及冰冷细腻的肌肤,感知到一寸一寸跃动的脉搏,他才浅浅呼出一口白雾。
“谁?!”
迷迷糊糊吐着蜃气的老贝壳感知到这缕异样的气息,一下子惊醒过来。等看清来者,炸开的蚌壳缓缓合拢,长舒口气:“原来是小主人的师兄啊……”
谢征朝它点点头,算作招呼,低低问:“不是给他编了好梦?这是怎么了?”
“起初的确是好梦。”老贝壳闷闷地说,“我尽可能让小主人看到一些轻松的、愉快的东西,好一直睡着,不会感到难受。可是——”
往往安宁还未持续多久,就会被某样意外打破。接着,乱七八糟的家伙粉墨登场,搅得到处乌烟瘴气,哪怕它极力控制,也只能让情况好上一点点,不至于走偏到残酷的方向。
饶是如此,也称不上美梦了,噩梦还差不多。
“幻梦,师兄你见过,不论我怎样编造假象,那究竟基于记忆主人的认知和经历。”老贝壳涩声道,“小主人……他实在太悲观了。”
生活祥和,就有人来摧毁;遇到良人,对方就别有居心;受到敬仰,下一刻就身份暴露、被万般唾弃。
它没敢说的是,它实在没招后,曾将谢征的形象塞进去过。
这的确会令傅偏楼安静很长一段时间,可走到最后,不是谢征丢下人独自离开,就是傅偏楼控制不住自己发狂,将他活活掐死。
谢征越往下听,唇线抿得越直,他知道傅偏楼遭遇坎坷,连带着性格也很敏感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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