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眯了眯眼,又道,“为师知你心思较重,不透露些,怕是要胡乱探测。但点到为止,你刚入道,清楚太多,也未必是好。”
“好生修炼吧,想追上仪景,可没那般容易。他早你入道十几日,近来跟着恕己的弟子练剑,也不曾荒废修为,如今已有炼气三阶了。”
“……是。清规明白。”
接着一连几天,谢征都没有见到傅偏楼。
登天桥短短的距离,隔开两座山峰。内门弟子随意出入,外门弟子则禁止擅自翻越,否则谷规伺候。
没办法找人,谢征干脆先过自己的,等人来找。
几日过去,额心的印记倒是逐渐平静下来,不再刺痛,与此同时,谢征开始频繁地做梦。
梦中,他在练剑。
前方是道看不清模样的身影,每晚都不尽相同,不会说话,不会休息,唯一的动作就是挥剑。
不由自主地,谢征跟在它身后,拙劣地模仿起它的招式。
手中木剑刺出,收回,再刺出,再收回。
无止境地重复,枯燥、麻木,仿佛没有尽头。
醒来后,身体无知无觉,精神却异常萎靡。
从最初的迷惑,到若有所悟,到主动掌握动作,学着影子练剑。
没有泄气,也没有放松,紧盯示范的身影,凝神一点一点调整自己挥剑的姿势。
不仅是睡梦中,跟着外门弟子晨练时,他也在琢磨这一剑,直到驾轻就熟。
当晚,影子的动作终于发生了改变。
它换了一招,依旧是一剑,可无论角度抑或力道,都与先前大相径庭,举重若轻,收放自如。
谢征大抵猜到,这便是两仪剑所言“帮上一帮”。天下五器的教习,可遇不可求,他既有奇遇,又怎能懈怠?
于是除却打坐修行,日常起居,便是练剑。
梦中找到感觉,醒来立即践行,沉浸其中,一晃足月而过。
月初,琼光找上门来,打破了宁静。
他告诉谢征往后须得找个事做,否则交不起衣食住行的灵石,顺便还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傅偏楼炼气五阶了。
入道不到两个月,堪称神速,一日千里。就连当初的蔚凤,也远远不如。
照这个进境下去,大抵不出一年,他就能筑基了。
“一年筑基,简直闻所未闻……”琼光咋舌不已,“也太恐怖,要知道,虽说当年蔚师兄不愿过早筑基,有刻意拖延过,但也足足用了五年啊!”
“有人蹉跎一辈子都无法够到,有人却只需一年……”早就升不起难受,剩下的只有连连惊叹,琼光苦笑着拍拍谢征肩背,安慰道,“你也不要太有落差,那毕竟是数百年无一的天纵之才。”
他偷偷观察这名师弟的神色,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心中嘀咕不停。
尽管觉得这对表兄弟迟早要分道扬镳,可也未免太快。好像前不久傅师兄还天天守在落月潭口等人出来,后脚就不见踪影,再没来过外峰一回。
而谢师弟呢,跟没这个表弟似的,东舍、问剑台、膳房三点一线,足不出户也不晓得在干嘛。
入门时感情那么好的两个人,甚至不愿分开,好不容易拜入同位长老门下,怎么一眨眼,竟生疏成这样?
琼光弄不懂,也不敢多提。
同时入门,同位师父,如今一个已炼气五阶,一个仍在一阶徘徊,真说不好有没有芥蒂。
他交代完事宜,尽到作为领门师兄的责任,看谢征没有挽留谈闲的意思,就径直告辞了。
琼光离开后,谢征瞥了眼天色,时候尚早。
回到屋内,合上门,深吸口气。
炼气五阶么……自然,他比谁都早一步得知。
唤出系统,偌大红字跃入眼帘。比起这个,上边一行漆黑的数字更让谢征眸色发沉。
黑化值35%。
短短一月不见,就上涨了13%,傅偏楼究竟在做什么?
遇到麻烦了?还是又想起了前世?为何不来找他?
闭上眼,平复好混乱的心绪,谢征面上露出一丝冷厉,也是时候了。
山不来就我,我还不能就山了么。
他盘膝坐在床边,打开系统空间,阖目入定。
浓郁如水的灵气包裹周身,随每一次的呼吸吐纳流窜过灵根经络,化作灵力,沉淀在丹田之中。
不厌其烦的重复,如同练剑,或者说,比练剑更加乏味。耳旁没有任何声音,也看不到任何景象,只有空,只有寂静,仿佛天地间仅剩他一人。
时间几乎失去了概念,越来越远,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一天、两天……
谢征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十天。
而在系统空间的一比十时间**下……事实上,他度过了快一百天,三个多月。
睁开眼时,恍如隔世。
在有如实质的灵气中,差劲的灵根不再是难以跨过的障碍。
不眠不休地修炼,修为节节攀升,从炼气初阶攀到了六阶的边缘。
身体不很疲惫,精神也算振奋,可谢征清楚,心底的某个地方,已绷紧至下一秒就可能断裂。
他扶住额头,眼神涣散地环视一圈,只觉哪里都陌生得仿佛蒙了层纱,影影绰绰,看不清晰。
好像……过去了很久。
好像又没有多久。
断层的感官,生涩地听着、看着,宛如被锈蚀。逐渐地,耳边灌入窗外风声,眼中倒映出月光下空无一人的小屋。
谢征关掉系统,轻嗤一声。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系统空间的能力近乎作弊,可也并非全无代价。它一向写的清楚——
【只要耐得住寂寞,你,就是仙门的明日之星!】
只要耐得住寂寞……仿佛被遗弃在时间里,无人知晓、无人理解、也无人可分担的寂寞,能将人逼疯的空旷。
枯坐许久,谢征忽而觉得有点累。
就好像曾经的某个夜晚,他望着热闹的年关,望着飘落的新雪,望着无数团聚欢笑,却触不及自己的家人。
那般并非出乎皮肉,而是从灵魂深处泛起的疲惫,好似抽走四肢百骸的一丝,无可依靠,软下骨头,怎么也不能派遣消解的寥落。
谢征没有缘由的,突然很想见傅偏楼一面。
意识落后行动一步,回过神来时,他已披上外氅,推开了房门。
清澈月光迎面洒下。
他本欲往山下走,又记起那座烦不胜烦的登天桥,火气腾的一下燃起,真恨不得一剑劈倒算了。
还没走两步,余光瞥见在地面拖长、就快重叠上的两道影子,谢征顿时一怔。
回过头,墙角坐着的少年也恰好睡眼惺忪地抬起脸。
蒙着头的外衣滑落到肩上,他揉了揉硌出红印的面颊,又揉了揉眼角,大梦初醒一般喃喃道:“……谢征?”
谢征也觉得好似在做梦。
可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哪里还有除了练剑以外的梦?
不是梦,那便是真的……
他慢慢走了过去,垂目望着傅偏楼。
容颜、嗓音、气息……还有温度。
摸了摸对方搭在膝盖上,被夜风吹红了关节的手,冷得他一个战栗,神智为之一醒。
混沌的纱被揭开,现出少年鲜活的神情。
他稀松平常地握住谢征的手,十指钻进去,汲取里头的温热,好似根本没分开过,天天见面无比熟稔一样。
傅偏楼仰起脸,先发制人地问:“你怎么闭关了,十天都不见人影,不饿吗?”
“……”又不是真的凡人,哪里需要顿顿不离五谷?
更何况,自己消失了一个月没有消息的家伙,有什么资格问他?
谢征沉默地注视着他,把人从地上拉起来,才哑着嗓子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其实没多少质问的意思,甚至可以说是难得语气柔和的。
傅偏楼却好似被踩到尾巴一样,双眉倒竖,眸中风云涌动,晦涩不明。
“我想来就来了。”他说着,凝视两人交握的手,咬紧牙,语调藏有一丝颤抖,“还是说,你不想看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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