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飘道:“他还吃不得硬饭,麻烦二婶子把饭泡汤里,煨得软些的可好?”
“好,怎么不好,不费工夫的事,一会给你端过来,你可真会心疼你小叔子!”二婶子转身进了屋里。
林飘给他拌了鸡汤饭,仔仔细细的从瓦罐里拣出好肉来堆在他碗中,选的都是鸡腿鸡翅或是整齐大块的肉。
沈鸿知道很多道理,但却没吃过饱饭。
看着对方一个劲要喂饱自己的模样,心中有些犹疑。
大哥没有了。
但这位哥夫,似乎是个很好的人。
哥夫问了他在私塾学了什么,平日是如何去过生活的,对王童生似乎有些愤愤。
他心中惊讶,爹娘和大哥从不觉得王童生有错,他虽不认同,但也只能默默努力,想着往后中了童生,便不用再受这份磋磨。
但哥夫说。
没事,这些都过去了,以后我疼你。
隔壁二柱让他叫嫂嫂。
哥儿有自己的虚荣小心思很正常,他大约懂得。
他便叫了嫂嫂。
林飘待他好,只是一个尊称罢了。
若林飘不使坏,他可以叫一辈子。
当夜他歇下,因白天睡得太多,今天又遇上了太多事情,一时半会便没有随着,躺在熟悉的炕上,忽然听见一阵翻箱倒柜,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默然坐起身,思虑了一瞬,点燃了烛台,擎着灯走了出去,一路走到了发出声响的地方,沉默看着年轻哥儿的背影。
沈鸿静看了他一会:“嫂子想找什么?”
林飘被灰尘呛得连连后退,看见他似乎有些惊讶:“白天不是说让你拿纸笔把那些知识誊下来吗,我找半天也没见纸笔在哪里。”
“家中贫寒,怎么会有纸笔。”
嫂嫂似乎什么都不懂一般,实在奇怪。
林飘悻悻,抬手摸了摸鼻尖:“我还以为你们读书人家都有纸笔呢,既然没有,我明日去镇上给你买些回来,这个总不能耽误了。”
沈鸿看林飘神情犹豫,知道家中没有银钱:“嫂嫂,不需纸笔,我记在心中时时不忘便可。”
“这怎么行!”
沈鸿举着灯,静静的看着他,嫂嫂对家里有多少银钱心中有数,十分节省家用,但却会说好听的话。
嘴甜。
心里……有自己的盘算。
或者……算盘。
两人简单的商议了几句,嫂嫂说他会有办法,又让他赶紧休息。
沈鸿回到屋中,放下烛台吹熄了灯,坐在炕上,心中一时有着水流一般的苍凉和清澈。
嫂嫂留在这里,不是因为他,也不是因为任何人。
他大约是不想改嫁,做寡夫艰难,但得了他,便能名正言顺撑起门户,掌起家来。
家中贫寒,但也有草屋薄田,比他改嫁受辱,或是被人驱逐要好得多。
如今他是林飘的救命稻草。
他沉默的想。
嫂嫂何尝不是他的救命稻草。
他没有家了。
他想有个人,能待他好一点。
一点点就好。
沈鸿躺上床,闭上了眼睛,眉眼一时有些冷漠而坚决。
就当不知道。
若林飘往后不老实,他总有管教他的法子。
早上他起得有些晚。
因身体虚弱,早上有些打不起精神,便多睡了一会,起床的时候门庭冷落,嫂嫂也不在了。
沈鸿站在院子里打量了一番四周,走到嫂嫂屋外去敲了敲门。
手才碰到门,门扉便开了。
房中没有人,炕上一片混乱,薄被随意搭在上面。
沈鸿向里踏了一步,想要进去叠被。
随即收住了脚步。
不能僭越。
他虽不在了,但也并不一定的跑了。
若是他回来,知晓自己进了他的房间,还碰了他的床褥,实在失礼。
沈鸿退了出去,将门环拉好,尽量回归了原样。
他坐在院子中,心中开始默读经典。
因常常整日不吃饭,他也并不觉得饥饿,只默默的等着,坐了一会,心中到底是生出了一丝不安,便起身走到门边,拉开门向外看了一眼,看向隔壁的篱笆。
沈鸿垂下眼,心中有些懊恼。
他不该晚起。
如今大家都出门了,而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若是嫂嫂当真走了,他又能怎么办。
沈鸿坐回廊下无声等着,没一会便听见嘎吱一声响。
门扉推开,嫂嫂满脸笑容的走进来,瞧见他惊道:“你这么早就醒了?正好,我给你弄点早饭吃。”
嫂嫂说着便要去烧柴禾,坐在小马扎上守着灶,半天都没见火燃起来。
沈鸿在一旁看着,心中有一丝疑惑。
他不会烧灶。
“嫂嫂,我来吧。”
沈鸿走了过去,林飘把位置让给他,捻了枯草松针,搭起木块,很快便燃起火来。
林飘去屋子里取了一块大饼出来,干面面饼,拿木棍支着放在火的侧面小心的烘烤着,对他道:“这样烤出来脆脆的,一定好吃。”
待到饼子烤出来,壳倒是脆,但面饼十分硬。
林飘担忧的道:“你现在身子弱,这东西太硬了你别硬啃,我烧点水,拿热水泡着吃,只当面糊糊,还比较养胃。”
嫂嫂拦下他吃饼的动作,沈鸿拿着饼在原地等着,没觉得饿,也没觉得这个饼硬。
但林飘端了热水上来,叹息的道:“先糊弄一顿吧,中午给你弄好吃的。”
林飘帮他掰了面饼,泡得软软的,热乎乎的,面饼浸泡在热水里,没什么味道,只有淡淡的麦香,但味道很好吃。
他心中有些惊讶,但没有问出口。
嫂嫂如今是打算一天给他安排三顿饭吗?
第233章 番外七
沈鸿番外
嫂嫂随二婶子上了山。
采了两大篮子菌子,全都送到了二婶子家,嫂嫂拉着二柱过来,说要让他教二柱识字读书。
二柱本就看不起读书人,为人愚钝,脑袋也并不灵活,他不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便不是很想教。
嫂嫂却告诉他。
“沈鸿,虽然我没读过书,但我听过一句,温故而知新,你教二柱,既教了他知识,为他寻了些人生的新机会,也巩固了自己学过的知识。”
他不算认同,但心中诧异嫂嫂能说出这种话,也知道嫂嫂说得有道理,终归不算什么大事,只当顺便教一教。
如今他和嫂嫂度日艰难,总要笼络住身旁的人,嫂嫂的安排并没有错。
待到中午,二婶子叫他们过去吃饭,嫂嫂高高兴兴的带着他过去了,拉住二婶子一阵亲亲热热的说话,哄得二婶子心花怒放。
沈鸿在一旁默默看着。
嫂嫂不会做饭。
应当是打定主意让二婶子出这份力了。
中午吃的炒杂菌,还有一个杂菌汤,虽然简单,但味道十分鲜美,嫂嫂不断的往他碗里装饭,塞红苕,时不时伸手摸一把他的脸。
“真瘦,正是肥嘟嘟的时候,脸上都捏不出一小把肉来。”
吃过了饭商议起教书的事,没有纸笔便只能用竹简,商议好之后嫂嫂便说不好再杀鸡鸭,要去河里抓鱼给他补补。
嫂嫂总说要给他补补,要他多长肉,多长身量。
和他年龄相当的二柱如今比他高壮许多。
沈鸿心中默默记下,往后吃饭都会刻意多吃一些。
后来嫂嫂又说要上山锻炼,嫂嫂一开始会一起去,后面渐渐也去的少了,只是贪新鲜贪玩一般,并没什么定性。
沈鸿却每次都去,会努力走在最前面,直到走出一身汗来为止。
他们的乡村中住了许久,开始的一两个月,沈鸿会在一旁默默看着嫂嫂,想要将他看清楚。
后面渐渐便也不在乎了。
嫂嫂是他的家人。
无论他是什么人,为何好像什么都不懂,又会有这么多见识,为何会这么古灵精怪,这些都不重要。
什么山野精灵还是什么狐狸鬼怪,突然来了这里,愿意疼他,同他做家人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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