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往姜竹脑袋上瞥了一下。
因为他老说,姜竹在外面干活儿会戴草帽,来的路上和在摊子上也一直是戴着帽子的,就这会儿刚吃完面太热了,姜竹把草帽摘了当扇子扇。
沈青越垂眸看他有点儿汗湿的脑袋,心想,是不是长高了一点点儿?
好像也胖了一点儿?
青春期的小孩真是又能吃又能长,刚干掉一大碗面,没一会儿又啃了一个肉饼,瞧着还能再吃点儿啥。
“你上次买的猪耳朵是不是那家的?”
“嗯。”
“再买一个吧。”
“嗯。”
“我看看还有什么。”
他们又从隔壁摊子上买了只烧鸡。
一只四十文,大概就两斤多点儿,有姜竹在根本就不担心吃不完。
下午回去,又是一阵算账。
今天姜家俊带着姜家业卖豆腐,生意很不错,一上午就全卖完了。下午姜家俊让弟弟看着点儿摊子,他还去帮来采购的船商搬货赚了十文钱。
姜树生意也不错,早上姜竹他们卖扇子,招惹来一群大人孩子和看热闹的,有人顺手就买了他的菜,下午也持续不断有来看灯笼的,断断续续一直有人买。
这次草市卖笋干的摊子少了,赶上一个想买的,一口气买走了二十斤,是从他们三家共享的那堆儿里出的货,他家能分不少。
为了庆祝,姜树又买了点儿酒。
算钱,数钱,分钱。
三家合不拢嘴地开心。
正好今天时间还早,吕香梅张罗着在他家吃顿饭。
姜竹把他买的鸡和猪耳朵拿出来,姜树一见不妙想跑,被姜家俊追上,去把他买的酒掏出来。
他们这次换回来半篮子鸡蛋,吕香梅从菜地里割了两大把韭菜,叫姜家俊端上粮食去磨面。
白面是不可能全白面的。
除了麦粒,一起磨的还有高粱、豆子,不过包出来的包子很香。
姜竹六堂嫂毛玉珠很会调馅,也不知道她放了什么,比沈青越从前吃的韭菜鸡蛋馅儿好吃。
晚饭很简单,一大盆儿炖菜,一大盆儿凉菜,还炒了一盘子韭菜,切了姜竹买的猪耳朵,鸡肉撕开了,一大锅蘑菇豆腐疙瘩汤,还有两笼屉包子。
小孩儿们连桌子都不坐,一人端个碗装俩包子边吃边玩,想吃什么菜凑到桌边,叫大人给夹一筷子。
等包子吃完,一人一碗汤,搞定。
姜大伯家的盆儿很大,沈青越还觉得肯定吃不完,结果吃到最后连包子都没剩下。
大的小的一个赛一个的能吃,连石生和家安两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都每人干掉俩大包子。
今天没换到红豆,姜竹四伯母也没蒸豆沙包,他们俩拎着吕香梅给做的豆腐干儿牵着骡子上山。
山道上有鸟扑棱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猫头鹰。
回到家他们俩烧水洗澡,泡上了茶,再舒舒服服数钱。
这次扇子卖得贵,不过带的菜没上次多。
山上还有不少干菜和蘑菇,姜竹想等买了车再慢慢卖。
算下来,和上次赚得差不多,也是七两出头,只多了不到一百文。
姜竹很高兴。
如果每次去草市都能赚这么多,他都不用天天去赶集卖东西了。
沈青越靠在椅子上淡定地喝水,“扣掉卖纸扇子的一两多,再考虑下季节因素,每次就按赚五两算吧,一个月两次草市,一年二十四次,也就能赚一百二十两。”
“别人种田,收税是十五而一,赚一百五十两才交十两,你赚不到一百五十两,交三十两,你傻乐什么?”
他戳戳姜竹,“不算加耗和揽纳钱,你也得交二十两,你不觉得你每年得赚三百两以上才合理吗?”
姜竹不觉得。
他长这么大,三百作为衡量钱的单位,只和文往一起组,三百两银子是多大一堆他都想象不出来。
沈青越笑。
多淳朴的老实孩子。
身为一个地主没想过剥削别人,尽辛苦自己了。
“今年先这样,攒攒本金,等明年春天……”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我们选块儿地方种桑树和果树。不要种太高,也不要离村子太近,挨着村子那片坡地我们改梯田,种庄稼。”
“等开好梯田,再往下山的道边盖个存放东西的仓库,雇你四伯和大伯给你看田,以后谁上山干活儿,就往仓库交东西。”
到时候从山上往村里走,都要经过姜竹家梯田,看谁还能偷偷往家拿东西。
这阵子挖野菜的少了,村民上山的时间也不那么一致了,相互监督就弱了。
姜四山新鲜劲儿过去,巡逻没从前勤快了,还是姜家旺上山晨读早,路上瞧见有人拎着满满一篮子菌子从小路下山去了,才发现有人偷偷捡菌子不交。
不过那天早上下着雨,隔得又远,姜家旺戴的斗笠有点儿遮视线,他没看清是谁,喊了两声也没人回答,他过去对方已经走远了,到山上问姜竹,早上确实没人来送菌子。
傍晚回家他问他爷爷奶奶有没有人送菌子过来,连绵了一天的雨,上门的人屈指可数,姜四山给他念了一圈儿,姜家旺都认识,哪个也不是早上他遇见的人。
姜四山这才火了。
觉得有人背着他偷偷挖了他家金山。
这才重新抖擞起来,又开始巡山。
他不爱吃菌子,也不爱捡菌子,但是不能让别人捡他们家能卖钱的菌子。
姜竹一听就知道沈青越在说有人偷菌子的事。
他也有点儿生气。
说是给他四分之三,其实他每次都是要三分之二左右。
他不理解,一篮子菌子晒干才多少东西,不是晚上偷,就是赶早偷,下完雨山路又泥泞,摔了还不够看病钱呢。
说起这个他就想起他四嫂了。
“从前我四嫂就摔过。”
“?”沈青越竖起耳朵。
姜竹背后说人,有点儿不好意思,可沈青越搬着凳子往他旁边凑了凑,还给他倒了一杯茶。
姜竹纠结了一下,但不知怎么的今天有点儿忍不住想说八卦。
“从前我大嫂因为山的事和我四伯家吵过架,就闹僵了,我姑姑、二伯也不许我四伯一家上山,我四嫂……我四嫂就……”
沈青越替他说:“天不亮偷偷上山挖东西?”
姜竹点头。
沈青越赞叹:“然后摔了?”
姜竹再点头。
沈青越:“是个狠人!”
姜竹:“她摔得不重,养了几天就好了,然后又……”
沈青越震惊:“又来了?”
姜竹再点头,“不过多亏我四嫂又偷偷上山了。”
他也不自觉往沈青越旁边凑了凑,“那年秋天收成不好,有人实在交不上税,又借不着钱,就会卖孩子。”
“卖孩子?!”
“嗯。不过我们村有族田,谁家遇到什么难事族里也会接济,很少有卖孩子的。听我爹说,他小时候遇到过洪灾,附近的庄稼全毁了,很多人活不下去,就有人把孩子卖到有钱人家当奴婢。”
沈青越还有点儿回不过神来。
“我四嫂在山上挖山药,远远瞧见有人领着俩孩子往村外走,她本来藏起来了,但是越想越不对。官府不许私下卖孩子,但有些家里没孩子,或者娶不起媳妇的,就会趁着闹灾买,那些人贩子就会趁着人少时候说是走亲戚,把人买走。”
“我们村已经很久没出过卖孩子的事了,我四嫂想看看是谁家一大早卖孩子,就从山上往下走,瞧见那人拽的孩子像石生。”
沈青越声音都拔高了:“谁?!”
“石生。”
“你大嫂哪可能会卖孩子?”
“嗯。”姜竹相当不会讲故事,沈青越情绪都起来了,他一点儿都不急,“其实我四嫂劝过我大嫂卖掉石生。”
沈青越:“??!”
他好奇,“你大嫂没和你四嫂拼命吗?”
姜竹摇摇头,“也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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