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洲(129)
话到这份上,辞年也绷不住严肃的表情,跟着贺栖洲一同笑了出来。
剑穗系好了。辞年捧起那把更长的剑,细细摸了好几遍。贺栖洲见他喜欢,便也主动介绍道:“这剑也有名字。”
辞年头也不抬:“猜到了,你们这些读书人,就爱给剑起名字!”
贺栖洲温柔笑道:“那你要不要猜猜,这剑叫什么名字呢?”
辞年又摸了摸剑鞘,这剑白得莹润,又轻巧便捷,在贺栖洲手上,颇有几分轻灵飘逸之感。辞年沉思片刻,猜道:“叫……小白?”
贺栖洲一愣,竟是哈哈大笑,辞年聊到了自己会被笑,却也不恼,反而趁机冒出一串稀奇古怪的名字来:“小白不行,大白也行啊!要不然,叫白饭吧,咱们院子里的芦花鸡也是白的,不如就叫芦花!还有……”
贺栖洲不敢再听下去了,他笑得浑身直颤,赶忙搂住辞年,摸了块点心堵上了那胡言乱语的嘴。辞年看他笑得开心,自己也跟着咯咯直笑,两人笑了一阵后,贺栖洲才托起辞年捧剑的手,认真介绍道:“它叫流霜。”
辞年恍然大悟,大叫:“我知道我知道!你书房里的书上有的,空里流霜不觉飞,然后……”
贺栖洲夸赞道:“不错啊,都记住这个了。正是从这来的。”他一面说着,一面带着辞年的手,缓缓将剑拔出一截:“往后,它也可以是你的剑。只要你乐意,唤它一声,它就同我一样,随时随地,听候差遣。”
第一百章 探无果却再生怪象
剑穗做好了,辞年却还没放下对香囊的念想。毕竟贺栖洲出门不一定总佩剑,但一定得穿衣裳。尽管手艺不佳,辞年也还是偷偷拜托阿满将馥瑾请了过来。要说馥瑾确实是有天分的,她手巧,只在第一次试做时做毁了一个香囊,从第二个开始,便针脚细密,绣工精美,比街上那些小贩差不到哪去了。
做毁了的那个,她本打算扔了的,阿满却不让,说就算做毁了也是第一个,别有意义的。
于是那歪了针脚,又绣错了丝线的香囊,就这么落到了阿满的腰带上。阿满永远是一身红衣,那香囊却是月白锦缎配金线,与红色相配,也还算亮眼。
阿满得了香囊,乐得合不拢嘴。他求着馥瑾替他绣了名字,又自己寻了些干花塞进去,把这小巧的玩意塞得鼓鼓囊囊。只是阿满没告诉任何人,那干花里除了落下枝头的白玉兰,还藏了几片细小的榴花。
辞年要做香囊这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瞒着贺栖洲。他扯了白色的缎子,却用红线缝合,针脚粗得能把脚丫子都穿过去不说,还扎了好几次手。贺栖洲觉得他傻,心疼他那爪子,可又劝不住这倔劲儿上来的小狐狸。
于是,他陪着小神仙请来了馥瑾师父。
趁着夏风清凉,几人躲在贺府的后院里,乘着竹荫,开始认认真真学起女红来。
馥瑾剪裁,辞年也学着举起剪刀;馥瑾挑丝线,辞年也学着从那丝缕之间挑出好看的色彩;馥瑾穿针引线只需片刻,辞年……
小狐狸快把那双大眼睛都看成对眼,也没能把针传过去。他想求助,却发觉贺栖洲就端坐一旁,用带笑的眼看向他,手里还端着一盘浸了泉水的紫葡萄。辞年一吸溜,还是没忍住口水。
葡萄还是到了辞年手里,与之交换的,是那早就乱作一团的丝线。贺栖洲跟着馥瑾的教导,将丝线重新理顺,穿针引线,一气呵成。他穿好线时,辞年刚往嘴里塞了第三颗葡萄。
“这么快!”辞年一愣,赶忙咽了口中的葡萄,擦擦手,接过针线,那头发丝似的线果然已经穿过了细小的针眼,贺栖洲十分贴心,连结都替他打好了。
贺大人道:“那是自然,这种准备工作,哪能劳烦我们小神仙?”
辞年知道他话里藏着揶揄,却故意装作没听见。
小狐狸一手拿着裁好的样式,一手捏着针线,心思却惦记着旁的东西。他吸取了上次被扎得嗷嗷叫的惨痛经验,下手轻了许多,针尖刺破锦缎,将丝线送了过去,辞年看看馥瑾,有样学样,几下之后,还真让他把两片分离的锦缎连在了一起。
进步神速的辞年高兴地把嘴一咧,刚要笑着让贺栖洲来看,那人却比他更快,手一伸,一颗剥了皮的葡萄塞了过来,正正塞进了辞年的嘴里。小狐狸还没笑出来呢,舌尖就是一甜,他赶忙将葡萄嚼碎吞下,喜道:“真的可以!我真的可以!”
贺栖洲笑道:“这点小事,你当然可以了,不过是之前没人教导,不得要领而已。”
辞年听了,赶忙将手里缝了几针的布团递给馥瑾,乐道:“馥瑾先生,是这样吗?是这么缝的吗?”
馥瑾抬眼一看,笑得合不拢嘴,夸赞道:“是了,小公子厉害着呢,就是这针脚再密些,别倒是贺公子要当钱袋使,还把铜钱给掉出去了。”阿满本是在一旁看热闹的,一听馥瑾这话,竟也跟着笑了出来。辞年知道他们是笑自己手不够巧,虽有些不好意思,却并不气恼。
他重新引针,盯着那小小的针眼操作起来,嘴里嘀咕道:“那就让铜钱掉出去,掉出去,我在后面捡,走一个,捡一个……”
没等他话说完,贺栖洲又找准时机,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葡萄,辞年这下可忙不过来了,手上缝着香囊,嘴里吃着葡萄,眼睛得抽空看看馥瑾,偶尔还想说两句话调笑调笑……这一阵手忙脚乱的,他只恨自己没长出八条胳膊来。
贺栖洲一面笑着,一面继续给他剥葡萄:“甜不甜?”
“唔唔!”辞年嘴里的还没咽下,生怕一开口,那酸甜的汁水全淌出来,他紧闭着嘴,用力点了点头。
贺栖洲道:“这袋子缝好了,咱们就在院子里种葡萄去,就种在这竹子底下,让它顺着竹子往上爬,等到果子熟了,又有葡萄吃了。”
辞年慌忙咽下,应着:“好!我还要种……”
没等他那“种”字说完,便听得头顶传来一阵声响,辞年刚一抬头,只见院子上空一阵翅膀拍打声,一个白花花圆滚滚的东西挡住了视野的一半,辞年脑袋一重,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分量还不轻!压得他狠狠点了个头,差点趴到桌上去。
在座的几位也吃了一惊,纷纷抬头看,才发觉这圆溜溜的不是别的,是常年往返将军府与贺宅,惯会蹭吃蹭喝的那只鸽子。果不其然,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这只鸽子越发圆滚了,它拍打着翅膀,骄傲地咕咕了两声。
趁辞年把鸽子抓了红烧之前,贺栖洲眼疾手快,一把将它从辞年头顶抱了下来。辞年赶忙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瞪圆了眼睛,看着这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小家伙,咬了半天牙,最终也只是恶狠狠地“呜”了一声。
随后,便继续梳理丝线,忙自己的香囊去了。
小鸽子的脚踝上系了信筒。贺栖洲垂眼一看,便大概猜到了这信件的内容。
他曾托秦歌帮忙,调查围场蛇患一事。
毕竟这朝野上下,贺栖洲没什么熟悉的人,唯独秦歌知根知底,也算是个可以信赖之人。秦歌那日听了他的想法,二话没说,收拾了东西便派人调查。围场极大,祸患平定后,大大小小的蛇尸铺了满地。秦歌主动请缨,带了人马前去清理,顺带看看有没有可疑之处。
比起那个躲在钦天监里推星算卦的贺大人,秦将军这个名头显然行事方便得多。
一月有余,秦歌与手下尽心尽力,将残余的毒蛇清理了,也清洗了沾满血污的草场,周边的牧草仓库和兵器库,还有值守官兵居住的通铺,甚至是依傍的那座山,他们都认认真真调查了一遍。
一无所获。
除了那匪夷所思的纸扎枯骨,什么都没有留下。
连贺栖洲偷偷让秦歌带去的符篆,都测不出一丝动向。从第一天到最后一天,那符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贴在围场的木栅之上,没有一丝变化。秦歌没辙了,只能将所见所闻一一记述下来。
“怎么了?”
贺栖洲抬头,正对上了辞年凑近的眼睛,小狐狸一如既往,抬起手,将他拧着的眉间轻轻点了两下:“秦将军又喝酒不给钱让你去救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