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洲(50)
贺栖洲领着他往会客厅走,不让他乱窜:“云鹄。”
秦歌一愣,道:“云……云鹄?就他那脾气,你还使唤得动他?”
贺栖洲将他带进会客厅,往桌边一扔,倒了杯茶,示意他自己喝:“他是我徒弟,使唤使唤怎么了?”
秦歌啧了两声:“看你这使唤我的架势,我还欠你一声师父。”
贺栖洲笑笑:“不必客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你……”
“哎,你给我那鸽子,记得挑个飞得快的,能一日千里是再好不过。”贺栖洲想了想,从袖子里抽出纸笔,写了几个字,又道,“还有,来个机灵点的,别跟你那个球鸽子似的,就知道吃。”
“我……”秦歌是被他噎得没了话,支吾半晌,只能一口灌了杯中的茶,道,“知道了,你这么急着要鸽子干什么,难道还有什么要紧的消息要传不成……”
“要能飞到蜀中。”贺栖洲笔走龙蛇,不过片刻的功夫,纸上便写满了字,他将信纸折叠收好,笑道,“这事办好了,往后你来我这,想喝多少茶,我都给你泡着。”
第三十七章 推算易立于君侧难
第二天一早,贺栖洲便出了门,与他一同出门的,还有那只连夜从将军府飞到贺府的鸽子。
那是只灰白花的鸽子,小巧灵动,十分活泼,看来秦歌没敷衍他,替他挑的鸽子确实是上品。与钦天监沾亲带故的,手里总该有些非凡之物。
清晨时节,朱雀大街已经有了人迹,早早开门的店家为开工准备着,不知不觉,晨光破晓,金色的阳光刺透云层,洒在了平整的砖地上。长安不似蜀中,没有被巍峨连绵的群山环绕,人们聚集的街市,也没有茂密的竹林遮挡,这光刺入了贺栖洲眼里,竟让他有了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那只鸽子,不知还有多久,才能飞到辞年的手上,如果小狐狸看见了信,应该会很高兴。
入宫门,一路前行,洒扫的宫人们见了他,也纷纷颔首请安。这样一板一眼的规矩,实在是很久没有过了。这么想想,自己入这钦天监,也十年了。
引路的太监走两步,便要回头看他一眼,贺栖洲回过神,也发觉自己这走走停停实在耽误事,他不好意思地冲太监点点头,加快步伐,跟上了前面的身影。宫墙拐了又拐,宫中的路绕了又绕,就在贺栖洲走得快睡着的时候,眼前的太监终于停下了脚步:“贺大人,前边就是尚书房,皇上刚下早朝,您稍等一会,小的去禀报一声。”
贺栖洲按规矩客套了两句,随他去了。
按理说,他见故人,是不必这么费劲的。好在一番周折后,他还是好好地进了尚书房,见到了这位日理万机的帝王。
文渊皇帝孟胤成,皇子中排行第六,十八岁那年,奉先帝遗诏,由太傅覃魁力排众议,辅佐登基,至今已有十年。要说这皇帝当得好不好,看看天下百姓的钱袋子便可知晓。所幸这十年,国泰民安,代价便是这位君王还未而立,青丝里就已经混上了白发。
惯常的请安跪拜结束,孟胤成许了贺栖洲平身,年轻的帝王将奏折放到一边,道:“朕听说,昨日钦天监的监正,是翻墙出宫去的?”
贺栖洲:“???”
孟胤成咳了一声,又道:“一把年纪的人了,行事还如此夸张,怕是不合适。”
贺栖洲欠身道:“陛下说的是,这一点,微臣一定回去好好管教他。”
“你这话更放肆,他是监正,你是五官保章正,你上哪管教他?”孟胤成眉头一皱,“不可僭越。”
贺栖洲点头:“是,微臣知错。”
孟胤成摸了摸手里的玉坠子,缓声道:“你前段时间入蜀,可有收获?”
贺栖洲将早已准备好的信函取出,托一旁的太监呈交上去,道:“据天象所示,东南方有异动,钦天监经测算、打探,查出这蜀中存在妖异,于是请求皇命,于六月底出京,在七月中抵达蜀中竹溪山,发现确有妖物潜伏山中,为非作歹。”
孟胤成草草翻过手中的信笺,点了点头:“可除干净了?”
贺栖洲道:“已经全部斩杀。”
“没有遗漏?”
“没有。”
“那便赏吧。”孟胤成笑笑,放下了手中的信,缓缓站起,将手中把玩的玉坠收入袖中。等他立定,只轻轻咳了一声,身边那太监便极为识趣的一颔首,道:“皇上说近日进了些好茶,贺大人立功归来,十分辛苦,奴才这就去取来。”
言罢,他便往门口退去,临了还不忘将一众宫人全呼了出去。门一关,这偌大的尚书房就只剩君臣二人。孟胤成特意等了许久,听脚步声都远了,才招呼贺栖洲:“来,这边坐下,你我不必拘礼。”
贺栖洲绷了许久,这下才终于放松下来。两人挑了椅子坐下,竟不似君臣,更像一对挚友。孟胤成甩了甩手里的玉坠子,笑道:“你啊,管管你师父吧,一天到晚的不让人省心,昨天竟是被两个随从追到翻墙而出,丢不丢人。”
贺栖洲道:“陛下说笑了,他何止翻墙而出,连回自己家都是翻后院的墙而入,要不今天这入宫面圣,本不该我来的。”
孟胤成指了指桌上的奏折,道:“这些,都是今天早朝上奏的。”
贺栖洲笑道:“陛下,钦天监一向只问天象,不算朝纲,而且这天意可测,人心却不可量,您还是别为难我了。”
“你这话说的,朕什么时候为难过你……”孟胤成渐渐敛了笑意,“不过,有件事,还真得麻烦你。”
贺栖洲赶忙行礼:“为陛下办事,哪来的麻烦这一说?”
“哎呀……不要这么拘礼!”孟胤成一把将他拉回座上,“这朝堂上人人都说,钦天监的测算精准,从不失误,所以我这个皇帝,也将钦天监奉为圭臬。今日缺了这个,明日少了那个,都不打紧,只要让钦天监算一算,便知道谁能担当重任。”
“这些混账的胡话,陛下不必听信。”贺栖洲答得极快,“钦天监向来只测天意,不算人心,朝堂任用之事,更是不能僭越的,这点无论监正还是微臣,都一清二楚。”
“朕又不是在敲打你,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孟胤成叹了口气,“昨日叶监正翻墙而出,你可知是为什么?”
贺栖洲道:“这个……微臣确实不知。”
“又跟朕装傻。”孟胤成道,“钦天监的监正大人,自然是被朝堂上那两位盯上了。”
“噢,这个微臣是知道的。”贺栖洲诚恳道,“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何事寻到监正头上,还把监正大人逼得翻墙而逃。”
孟胤成一笑:“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礼部尚书的空缺。”
“礼部尚书?”贺栖洲一惊,“这礼部尚书……没了?”
孟胤成道:“啊,你刚走,他就没了,夜里发了急病,第二天一早就没了,后宫里都说他那条命是你吊着的,不然怎么你一走,他就没了呢。”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法,贺栖洲听了,无奈道:“……那微臣趁早转行,上太医院供职或许更为妥当。”
孟胤成“啧”了一声:“别贫嘴。”
贺栖洲道:“是。”
孟胤成围着书桌绕了一圈,手里不停盘弄着玉坠:“近日没什么节日祭典,也还没到科举的时节,礼部空缺了尚书,好歹还有御史能顶一顶,倒也不是迫在眉睫的事。但……这二位大人,倒是很积极,朝中百官,也很积极。你走的这几个月,他们接二连三的往我这跑,隔三差五的上书提及此事,为空缺的礼部尚书之位举荐人才,可推来举去就这么几个人,朕就十分好奇了,这些人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百官如此口径统一,非此即彼呢?”
贺栖洲道:“想必是有过人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