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洲(49)
贺栖洲道:“是。已经斩杀。”
“这倒是稀奇。”叶怀羽疑惑道,“我分明记得,在入蜀之前,你也因天象异变测算一回,那时你禀报上去的,可是两个妖怪呢。”
第三十六章 归乡急故人逢二三(下)
秦歌只想来凑个热闹蹭口茶喝,他进这个门之前都没想到还能听到这么刺激的消息。端着的杯子也不敢往嘴里送了,只能偷偷借着余光打量贺栖洲的表情。
贺栖洲倒十分自然,他给师父沏了茶,又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道:“确实如此。”
还确实如此?秦歌一双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测算时说是两个,入蜀后却只杀了一个,还有一个呢?没抓住,那事儿就大了!要是算错了,那你钦天监的招牌可就砸了,这事要是被朝中有心的人抓住做文章,以这二位油盐不进的德性,指不定就得换一次血……
“天象异变,所以测算,测算得知,竹溪山内妖气蔓延,所以徒弟才将消息上报,得圣上批准,前往蜀中解决此事。”贺栖洲一脸轻松,“但现在此事已经解决了,竹溪山确有修为不浅的妖怪,而且是两个,但真正为非作歹的,只有一名。”
叶怀羽奇道:“哦?还有不为非作歹的妖怪么?”
贺栖洲一笑:“师父,这话可是你同我说的啊,你说要是有两只这等修为的妖怪,这小小的竹溪山早就炸了锅,怕是等不到我入蜀,就已生灵涂炭……”
“所以说。”叶怀羽笑了笑,捻起盘子里的糕点往嘴里一塞,得意道,“你出发前,我同你打了个赌,说这蜀中竹溪山,只有一只妖怪作祟,是我赢了。”
“师父,我当时可没应下这个赌局,您忘了啊?您当初还说,要是山里真有两个妖怪作祟,无论是什么妖物,一律诛杀,不得心软。”贺栖洲提醒着,“人都说钦天监的叶监正心明眼亮,这话我都记着呢!”
叶怀羽道:“少跟我贫嘴,一天到晚就知道耍赖。”
贺栖洲笑了笑,渐渐正色道:“这次入蜀,倒没有什么新奇的发现。竹溪山下有一竹溪村,村子不大,不过数十人口。但这座山上,确实有这两个修行得道的妖怪。一只是蟾蜍,另一只是狐狸。”
“噢,狐狸?”
“山中的狐狸得了竹溪村人恩惠,一心报恩,于是靠自己修炼得来的灵力封锁山野,不让任何人靠近,就这样保住了竹溪村数百年的安宁。如果不是他,这山里的蟾蜍怕是早就得了大造化,出山为祸,到时候,恐怕远水解不了近渴,就算我们及时前往,也不一定能保住蜀中。”
“照你这说法,这狐狸倒是与我们当初料想的不一样。”叶怀羽点点桌面,道,“当初……得知蜀中有异象,钦天监就已派人入蜀打探,可无论如何,都只能探到这狐妖的线索,说这狐狸有名字,它偷鸡摸狗,糟蹋黄花闺女,杀人越货无所不为。其余的……竟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他恍然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这狐狸,当真没有为非作歹,也没有伤人?”
贺栖洲道:“竹溪山数百年,无一人死于妖邪之口,是那狐狸以一己之力,护了一方周全。可他毕竟只有一人,行事风格也颇为古怪,这才让当地百姓有了误解,误以为他才是山中的罪魁祸首。好在我这次入蜀,已经将事情查清。”
说到这,他从怀里摸出一份折叠得平平整整的手书,将它递给了叶怀羽:“竹溪山之事的前因后果,全都在这,师父明日若是要入宫面圣,可以带上。”
“我还面圣?告假在家了,你自己面去吧。”叶怀羽哼了一声,“这狐狸倒是神奇,你此次回京,没说把它带上?”
“没有。”贺栖洲道,“竹溪山还有些残余的妖气,需他暂留当地进行清除。”
“暂留?你还真把人家抓回来了?”叶怀羽一惊,腰都直了几分,“罢了……你一向如此,近日圣上为了朝堂的事心里不太平,我告假在家,他指不定得召了你去,再没大没小,说话也得有分寸,别撞了刀口让我捞你去。”
“您放心,以我跟圣上的交情……”
“行行行,打住。”叶怀羽恨不能抓一盘糕点给这破徒弟的嘴堵上,他缓缓起身,挨着凉亭的栏杆坐了一会,叹了口气:“你说这钦天监,本该是个闲职,怎么到我手上,他就这么忙呢!”
贺栖洲道:“我今日回来,听秦将军说……那二位,又堵着您下朝,要请您吃饭呢?”
秦歌一听这话,是茶也不喝了,立刻挺直脊背,解释道:“叶大人您别听他胡说!我就是随口一提!我可不是那嚼舌根子的人啊!我……”
“这话还用你嚼舌根?”叶怀羽叹了口气,“这朝堂上,也就是他俩,一天到晚的没完没了了。”
贺栖洲回京的这天,正赶上叶怀羽进宫面圣,近日天象平和,风调雨顺,有丰收之兆,他自然要做好准备,将这件事告知圣上。谁知这进宫面圣不过一刻钟,出宫门回家却花了大半天。
叶怀羽一出宫门,正撞上在宫门外等候多时的随从。这人见他来了,立刻自报家门,只说是当朝丞相张祺瑞大人派来,特地请监正大人过府一叙。叶怀羽一听便觉得没什么好事,转头就跑,谁知还没跑两下,又在西大门撞上了另一位随从,他惊道:“你莫非也是张丞相派来的?”
那人一愣,毕恭毕敬道:“在下是覃魁覃太傅府上的,特请叶大人过府一叙,府中已经备下酒菜……”
还没等人把话说完呢,叶怀羽又跑了。两个仆从,就这么追着一个监正,围着长安城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两人撞上了面,险些打起来才算完。而这位监正大人,早就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钻了出去,连家都不敢从正门回,非是从后门的善乐坊翻了两堵墙,才平安到了家。
这也怪不得贺栖洲上钦天监问不着他的踪迹,人根本就不敢回去。
倒是这两位大人,在他这吃了这么大的闭门羹,指不定背地里怎么记恨他。叶怀羽又叹了口气,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罢了,记恨就记恨,惹不起我还躲不起?”
贺栖洲还没搭话,秦歌先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一连吃了贺栖洲好几个眼刀,他才赶忙收了笑容,咳了两声:“是是是,躲得起。”
要说这二位大人,来头可都不小,确实不是好得罪的主。
当朝丞相张祺瑞,从前朝就开始辅佐君上,一直尽职尽责,直到先帝驾崩,新帝登基,他也依然稳坐丞相之位,得圣上器重。
但要论亲疏,另一位就更了不得。太傅覃魁,同样是两朝元老,从皇帝尚在襁褓,便被先帝指定为他的教导先生,这一教就是十八年,直到皇帝即位。登基之后,这位太傅同样尽心尽力,辅佐至今,也有十年之久。
而这两位,据守在朝堂之上,平分秋色。满朝文武,三省六部,不是依附于张丞相,就是亲近于覃太傅,两位大人斗这了这么多年,也没分出个胜负来,你方唱罢我登场,今儿听你的,明儿就得听我的。这么转着转着,就转到叶怀羽跟前来了。
无奈叶监正是个不乐意掺和争斗的人,平日里揣着手逗猫遛狗,该正经做事时做事,一遇到拉帮结派,跑得比谁都快。这回让他溜了,指不定下回堵他是什么时候。可不管堵他多少次,结果都一样。
钦天监,只听命于皇帝,只卜吉凶,观天象,绝不当任何人的传声筒。
还没到傍晚,两个兔崽子就被叶怀羽轰了出来。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决定再到贺栖洲家里聚一聚。秦歌就是这么个人,平日里除了练自己手下那几个兵,就是待在家里喂鸽子,一旦得了空,他必定回往几个朋友家里窜,拦都拦不住。
“几个月不在家,你这院子收拾得还不错啊,我看你也没个管家的,都是谁帮你张罗啊?”秦歌进了门,左看看右逛逛,眼睛一处不得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