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洲(63)
贺栖洲点头:“是。”
“就算礼部尚书之争已经迫在眉睫,这丞相大人也不至于就为了这个把我们爷俩往死里打啊,怎么外面就不安全了呢?”叶怀羽顿了顿,突然吸了口凉气,“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别的东西?”
贺栖洲答:“是。”
叶怀羽自言自语:“能威胁咱们爷俩性命,让你对我也只字不提……”
贺栖洲轻声道:“谋反。”
“谁?!说要……”叶怀羽惊呼一声,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这话可说不得,可不能乱说!
贺栖洲摆摆手,低声道:“师父,您信得过徒儿,这等事,我从不胡言乱语。这是陛下心头之患,没到这份上,我不敢同您说,不能连累您,更不能连累钦天监。如果今日您没有与我一同入这天牢,一旦被人察觉,那无数把刀子,可就全架在您和钦天监的脖子上了。”
叶怀羽忙问:“那此事已经到哪一步了?可有确切的依据?”
贺栖洲道:“一半。”
“一半?”叶怀羽大惑不解,“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哪来的一半这一说啊?”
“另一半,在秦歌身上。他领兵北巡,就是为了这件事。”
孟胤成手里有秦歌截下的一半回信,那另一半,在不在丞相府中还未可知,光有一半无法定罪,更无法铲除祸患。贺栖洲按他的吩咐,以原本的信封,装了仿丞相字迹的,意思却截然相反的另一封信,就是为了引三王爷上钩,让他以为大势已成,可以起兵。
如果一切按照推算那样发展,秦歌与白校尉带兵,以节前北巡的名义出发,实则偷偷埋伏在西北境往长安的路上,那里的山路蜿蜒狭窄,一旦三王爷与顾平川汇合,动身发兵,就会被路途之中被他们一网打尽。着另一半的证据,自然也就坐实了。
前因后果听吧,叶怀羽恍然大悟:“这可真是……”
贺栖洲道:“这件事,我为陛下想了不少法子,也跑了不少地方,一旦此事被丞相察觉,打草惊蛇,他必然抛下三王爷与顾平川,摘清自己。可能销毁证据,也可能倒打一耙,甚至直接……”他抬起手,搭在脖子前,从左到右缓缓地比划了一下。
叶怀羽忙点头:“是了是了,看来这天牢……确实是最安全的地方。”
“今日,就算丞相不找茬,这茬也会自己找到咱们身上来。与其平白无故被皇上打入天牢引人怀疑,不如在百官面前给丞相一个威风的机会,张祺瑞性子傲慢,易怒,最见不得顶撞僭越,他大怒,皇上便跟着大怒,足以见得皇上与他一条心。”贺栖洲笑道,“他自然不会觉得皇上对他有疑心。毕竟为了给他出口气,皇上连一贯器重的钦天监都能往死里罚。”
“那咱们……”叶怀羽道,“就安安心心在这等着?”
“出去也不得安宁,还不如就在这等着。”贺栖洲起身,在牢房里转了一圈,“指不定一会,连送饭的都要来了。”
“二位大人,午时了,皇上命小的来给二位送饭了!”贺栖洲话音未落,背后就传来了一道尖细的声音,两人朝着门口一看,竟是一个披着斗篷的小太监,这太监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正立在木栏外,给两人行礼。
贺栖洲一眼便认出了这人,他常年守在御书房外,平日里从不多话,也不议论是非,孟胤成既把他派来,想必是认定了他不会多嘴,是个可信之人。
“有劳公公了。”贺栖洲搀起叶怀羽,缓缓靠近门边,“皇上那边如何?”
小太监将食盒打开,把菜肴一道道送进来:“皇上那边如何了,自然是很好!”
贺栖洲将菜肴搬到桌上,请师父先入了座,看他先吃着了,便折返回门边,问:“这两日,秦将军有没有交代你什么?”
小太监又道:“秦将军有没有交代什么,自然是有!”言罢,他将斗篷掀开,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塞到了贺栖洲手里,“鸽子回来了。”
贺栖洲忙拆开信封,果不其然,这次的信封里不仅有信,还有一副歪歪扭扭的画像。画上的东西勉强能辨认出人的模样,人的背后,是用寥寥几笔勾勒的屋子,还有几颗乱七八糟的竹子,立在中间的小人有个圆脑袋,脑袋上有两个小尖角,这小人抓着一根棍子,摆出了十分帅气的姿势。
画的最下方留着一句话:“看我狐狐生风!”
这还未传到蜀中的初雪,突然就在贺栖洲心里融化了。他将画看了一遍又一遍,指尖轻轻点过那小人头上的尖尖,仿佛这细腻的宣纸真能讲他的抚摸传到蜀中去。半个月一封,不多不少。贺栖洲看了好一阵,才惊觉身旁还有小太监立着,他赶忙将信收入怀中,贴着离心最近的地方。
“公公怎么称呼?”贺栖洲问。
小太监道:“怎么称呼,大家都叫我小傅子。”
贺栖洲道:“傅公公,这地方可有纸笔?”
小傅子答:“这地方可有纸笔,自然是没有的。”
“那……”贺栖洲犯了难,他算了这么多茬,却偏偏忘了,要是秦歌十天半个月回不来,这每半月一封的信要怎么才能送到辞年手上,收不到信,小狐狸自然是要难过的。他思索良久,终于道:“那傅公公,你能替我寻些纸笔来吗?还未问得,你是否识字?”
小傅子想了想:“纸笔寻得来,却不好寻来。我是否识字,自然是识字,但不能告诉别人。”
贺栖洲忙道:“傅公公,得麻烦你一件事,今晚送晚膳时,能不能顺带替我将纸笔带来,我有信要寄往蜀中,往后既是不方便,可能还得麻烦你,替我每半个月写一封,只说我忙碌着,万事平安。只这样就好。”
小傅子想也不想地点了点头:“半个月写一封,报平安,没问题。”
贺栖洲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连连道谢:“多谢,实在多谢了。”
小傅子也跟着道谢:“多谢,不必不必。”
这人说话的方式虽然奇特,倒也是个热心肠,看样子还跟秦歌有几分交情,想来是个可以信任的人。两人又说了几句,小傅子道:“我不能久留,二位要是用完了饭,就放在食盒边上,我晚膳再来时收走,二位大人身在狱中,一定要保重自己。”
这最后一句竟有几分像孟胤成的口气。贺栖洲道了谢,送走了小太监,才刚一转身,就对上了叶怀羽的目光。
“师父,怎么了?”贺栖洲笑笑,“吃饭呀?”
叶怀羽将口中的烧鸡咽下,拍拍身边的凳子:“徒弟,来,好好跟我说说。”
贺栖洲应了一声,与他一同坐在桌边,道:“师父还有什么想听的,尽管问。”
“蜀中那位,究竟与你什么关系,竟能让你牵挂至此?”叶怀羽端着碗,又往嘴里扒了两口饭,“说出来让师父听听。”
第四十八章 沉心静气只候佳音
“师父您吃饭吧,烧鸡不够香吗?”贺栖洲避开了这个问题,坐到桌边,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叶怀羽咽下嘴里的饭,笑道:“怎么,居然还有见不得师父的事儿?”
贺栖洲笑了一声:“您老人家这么操心,怎么没见我有个师娘呢。”
叶怀羽点头:“你这话要这么说,我大抵能猜到蜀中那位跟你什么关系了。”
这师父,一旦知道自己在天牢里没有危险,就什么事都想掺和一脚凑凑热闹,贺栖洲哭笑不得,将盘中的鸡腿夹到他碗里:“师父……”
“徒儿孝敬师父一个鸡腿那是应该的,就这么点东西别指望我闭嘴。”叶怀羽咬着鸡腿,笑意满满地瞅着贺栖洲,“说吧,这竹溪村里有哪个漂亮姑娘,能让你这么牵肠挂肚啊?此前圣上可是给你介绍了不少名门贵胄家的千金小姐,你都看不上眼,难道竹溪山地气好,真有你喜欢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