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洲(130)
“要是就好了。”贺栖洲笑笑,轻轻叹了口气,“我托他替我查的事情,没有眉目。”
辞年立刻反应过来:“是围场?”
“是。”贺栖洲道,“看来这事难办。”
符篆无效,就说明此前孟胤成给出的想法是错的。他本以为是蛇妖的子孙后代为了复仇勤加修炼,终于化作人形呼风唤雨。但现在看来,符篆上妖气的痕迹都很浅淡,别说成精,那一大群蛇中,有几个能炼出灵识都不好说……不是这个思路,那便只能是有高人插手,从中作梗了。
这个结果,比此前孟胤成推论的那个更麻烦,而且更难调查。
人与妖终究是不同的。妖存世间,仰赖灵气和妖气。而人行天地,靠的是灵气和阳气。灵气不好辨别,妖气与阳气就相去甚远。一个妖怪,就算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将妖气隐藏得干干净净,不露一点痕迹。可这要是一个人……别说是一个怎样的人,就凭他是个人,把他往偌大的长安城里一扔,就算人有气味,也早就被这挨挨挤挤的普通百姓们洗得干干净净了。
把一片叶子藏进树林,把一滴水融入江海。
要想再找出来,谈何容易?
“又皱起来了。”辞年听他说着,又放下手里的针线,认真替他揉平了眉间,“你又不是万能的,哪可能什么都找得到呢?要真有这么大的本事,今日成仙的就不该是我们,而是你了。”
贺栖洲笑笑:“蛇患之事,毕竟是陛下心中的大事。办不好差事,往后没鸡腿吃了可怎么好?”
辞年撇撇嘴,道:“没鸡腿就没鸡腿,办不好就算了!不伺候了!咱们回乡下种地去,你耕田我织布!”
这话一出,在座的几人都笑了出来,馥瑾也放下了手里的香囊,托着脸笑道:“耕田好,织布也好!我倒想过这样的日子呢……”
辞年揶揄道:“你凑什么热闹呢!你有徐大人,徐大人飞黄腾达,你要把他拖回去耕田,他才不乐意!”
馥瑾眨眨眼,嘟囔道:“那他不乐意耕田,我耕田也行啊,他不会织布,我可以教嘛!”
几人又是一阵吵闹,贺栖洲看着他们,也笑笑叹了口气。案子难办,却也得办,日子难过,也不得不过。眼看辞年跟人斗嘴斗得嘴都干了,贺栖洲忙给几人斟了茶,道:“你们就知道趁徐兄不在消遣他,一会他听见了……”
话音未落,外院果然传来一阵叩门声。几人同时闭了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道这难道还真就说曹操曹操到?总不好让客人去开门,贺栖洲起身,往门口去,辞年见他动了,也赶忙跟上去。
越走近,这敲门声就越急切。贺栖洲快走几步,应着“来了”,把门一开。
门外的徐问之满头是汗。辞年冒出脑袋,乐道:“徐大人!还真是你来啦,馥瑾也在里面呢,快进来休息休息……”
徐问之却并未回话,而是大喘一口气,拧眉望向贺栖洲,轻声道:“贺兄。”
贺栖洲一见此情状,赶忙正色:“怎么了?出什么事?”
徐问之道:“陛下不好。”
第一百零一章 暗香来如何带君归
出门时,阳光尚好,可一拐进宫墙内,这晴好的天气也阴沉下来。贺栖洲脚步快些,将徐问之甩在了后头,这位礼部尚书也不怨他,只一拢袖子随着他继续跑,腰间香囊随着他的步子晃了两下,竟松脱开来,轻轻落在了地上。
贺栖洲听见异响,忙回过头去,替他捡起了香囊,道:“皇上怎么不好?宫外人多口杂,不好细问,这儿人少,你细说说。”
徐问之喘口气,道:“秦将军忙着清理围场,一时赶不回来,傅公公实在忙着走不开,只能来礼部托我寻你。没说什么事,只说不好,指明了让钦天监去瞧瞧……”
贺栖洲心下生疑:“不好该让太医瞧瞧,让钦天监瞧什么……”
“我也不知。”徐问之将香囊往衣襟里一塞,急忙跟上贺栖洲的步伐,两人一前一后,向着寝宫奔去。
若不是今日这一遭,贺栖洲怕是一辈子也不会进这后宫一趟。宫墙深深,一重又一重。两人走到第三重宫门处,便看到几个侍卫驻守在这,宫门内侧,是常在傅独身边跟着转悠的小太监。这小太监年纪不大,看着才十五六,一见两人来了,立刻挥手:“贺大人,这儿,往这儿走!”
两人闻声,脚步不由的快了几分。可这急匆匆的步伐,却在踏入宫门的前一秒被人拦了下来。驻守的侍卫行了一礼,道:“后宫重地,实在不适宜男子入内,贺大人倒是被召见的,徐尚书您……”
徐问之一愣,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要踏入后宫的地界了,赶忙后退两步:“是本官唐突。”
贺栖洲进了三重宫门,顾不得多说什么,便随着那小太监一路小跑。这后宫里的景致,确实与宫墙之外截然不同。他们跑过花园,满园的时令鲜花争相盛开,一簇簇一团团,每朵花都发了狠地绽放,唯恐自己比别人少了半分色彩。
含香阁门外,小太监终于止住了步伐。值守的太监一见他带着人回来了,立刻往里通传,又是两层门后,贺栖洲终于进了屋,见到了那位“不好”的陛下。
孟胤成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可唯独那双颊泛着红,只是这红白之间对比得过于明显,倒透出一股不自然的病气……屋内,宫女太监们跪在一旁,瑟瑟不敢开口。床边的坐榻上,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正拧着眉,面带怒意地打量着跪伏一地的人。
贺栖洲见状,赶忙前进几步,行下一礼,道:“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见他,面色和缓几分,下令平身后,她也没有多的话,只直截了当地问:“贺大人来了,那便还请看看,皇上究竟是着了什么妖怪,竟成了这个样子,可有救治之法。”
着了妖怪?贺栖洲不解,他抬头,看向仍躺在床上的孟胤成。陛下虽然双目紧闭,却丝毫没有病痛时紧皱眉头的模样,他面色柔和,沉静如常,甚至那嘴角和眉梢,还隐隐约约带着一阵喜气。似是在梦里遇着了什么高兴事,不由得沉湎其中。
“还请皇后娘娘明示,陛下这是……”
“张太医。”皇后一挥手,命跪在地上老人起身,“还请您给贺大人说说。”
老太医闻言,又是一哆嗦,他头发花白,想必是在宫里伺候一辈子了。贺栖洲不忍,又不好动手去扶,正犹豫的当口,傅独从床边踱步赶来,轻轻搀起老人,还不忘轻声叮嘱一句:“您慢些。”
在这场合,除了贴身伺候陛下的傅公公,怕是没人再敢搀这一把了。
“无妨……微臣无妨……”老太医跪得久了,起来得慢,看着屋里的架势,恐怕刚才已经遭了皇后一通怒火了,老人不敢多耽搁,赶忙冲着贺栖洲一点头,道:“昨夜里,陛下是在惠妃娘娘宫中睡下的……今日一早,便不知为何,起不来了。”
“起不来?”贺栖洲道,“可有唤过陛下了?”
一旁的宫女颤颤巍巍道:“回大人,唤过了……可陛下怎么都不醒,咱们娘娘也急坏了,这才召了太医……”
话还未说完,皇后身旁的嬷嬷便厉声呵斥道:“贺大人与张太医问话,有你何事?不分尊卑的东西,拖出去掌嘴!”
这事还没调查清楚,皇后便要掌掴了,贺栖洲一个头两个大,只得抢了那宫女的白,忙问到:“唤不醒,是如何唤不醒?是唤了毫无反应,还是陛下说了些什么?”
这话一出,即将乱做一锅粥的屋子又寂静下来,皇后看了嬷嬷一眼,那双凌厉的眼睛扫过众人,口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温和之语:“贺大人问什么,你们便好好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许隐瞒。”
那宫女吓破了胆,强忍着哭腔,轻声道:“是、是!奴婢这就说,知无不言,必定知无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