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无声的笑了一下,忍住眼眶里的湿润打转:“所以呢?”
“所以他答应我的事是不会食言的。”陈雪竹道:“你会从这里活着回去,然后替我好好照顾陈时越,你会安稳的过完这一生,等到百年之后,再来见我。”
傅云哭笑不得的反问道:“你知道安稳的过完这一生这件事,对我来说有多难吗?”
陈雪竹了然的点点头:“我知道。”
“那你还为了你弟弟强求我?雪竹同学,你这也太自私了点。”傅云苦涩的笑道。
“也不全是为了他。”陈雪竹伸出手,掌心从傅云前胸虚空穿过去:“活着才是一切的希望,这是你告诉我的,所以我不死不活的在这个地方坚持了十来年。”
傅云周身重重一颤,他如梦初醒般的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大恸的望着陈雪竹;“你说什么?”
“你这都没看出来吗?”陈雪竹摊开手自得道:“我出不去,但也不想死。”
“我的魂魄留在这里,镇守了这艘船十年,让它其中冤魂不散,同时把你大姑奶的残魂也关押在这里,不然就靠你那点放血形成的阵法,安颜欣早就跑出去多少次了。”
她笑的明媚而灿烂,落在傅云眼底却仿佛钻心刺骨的疼痛。
十年,陈雪竹原本十年前就可以安息的,却为了等他来收大姑奶的残魂,硬生生独自在无尽的黑暗中等了十年。
不死不生,不入轮回。
“有了安颜欣的魂魄,老师的死也能有个交代了,我早知道你会需要我的。”陈雪竹很高兴的道:“现在还觉得我自私吗?”
傅云再也忍不住眼眶里的泪水,满腔酸涩汹涌而下,他张了张口,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半晌颤抖的哽咽道:“对不住。”
陈雪竹在虚空中轻轻扳着他的肩膀:“那就当作是报答我好了,你活下去,就算不欠我的了。”
“出口在哪儿?”
陈雪竹神情微微动了动,半晌无奈的笑了:“阿云,我最开始便告诉你了。”
教室的大门轰然打开,身后的力道极其强悍,一把将他推向门外,傅云剧烈的咳嗽起来,周身伤痕累累的痛苦卷土重来,骤然从临死时虚无缥缈的轻松状态中脱离挣开。
他睁开眼睛,手腕上禁锢陈小玲灵魂的枷锁依旧泛着黑青,门外的撞击声一下高过一下。
傅云扶着墙壁直起身子,将掌心放在门把手上一拧就开。
蓝璇在门外快把大门砸疯了,此时见他神灰败的出来,整个人骤然一松,筋疲力尽的回头怒吼:“不用挡他们了,门开了!”
陈时越和冯元驹同时回头,神色俱是一喜。
傅云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此时神情还是恍惚的,周遭灵力波动越来越大,傅云感觉手腕上脉搏随着阴气的起伏而跳动。
陈雪竹最后的话在他脑海里转了几个来回,电光火石间,傅云的脑海仿佛被一道闪电劈开,清晰的思路瞬间开阔了混沌的大脑。
他好像明白陈雪竹的意思了。
傅云喘了一口气,朝陈时越招了招手,陈时越朝蓝璇看了一眼,蓝璇立刻心领神会,快速奔过去补上空缺。
陈时越一把扶住傅云:“身体怎么样了?”
“跳海。”傅云单手握拳抵在唇间,血水沿着指缝淌出来,他毫无察觉的喃喃着道:“从船上跳下去,就能回到现世了。”
第085章 恐怖游轮回溯(二十三)
陈时越一时没听清, 他凑近了点想再问一遍,然后臂弯一重,他险些没捞住骤然软倒下去的傅云。
“傅云!”他连忙倾身, 半个身体支撑住对方, 急促的低声问道:“还能撑得住吗?”
傅云痉挛着伸出手, 指尖碰到陈时越的肩膀,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没能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
他浑身颤栗的哆嗦了一下, 一双眼睛烧的涣散而虚脱,陈时越抱着他,能感受到这人身体传来的颤抖, 傅云张了张口, 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半晌之后周身力道筋疲力尽的溃散下去, 彻底没声儿了。
陈时越掀开他紧扣着的衣领, 只见其中肿块化脓开裂, 血水模糊,嘴唇白的毫无血色, 病情的严重程度已经超过了他的想象。
傅云掌心极其冰冷,摸上去跟死人没什么两样, 而额头和身体又烧的滚烫至极,他能撑到现在才倒下去简直是个奇迹。
船身重重一个颠簸,猛然朝一边倾斜而去,冯元驹和蓝璇顺势滑倒,一边一个的将满船的死尸几刀铲过, 漫天血花翻滚, 耳畔喊杀震天。
蓝璇拼命将刀身从死尸身体里拽出来,紧接着愕然抬起头, 却见眼前的一切诡异场面都不见了踪影。
方才还满目疮痍的船舱顷刻间恢复如初。
“治瘟疫的药物定然是被海员私藏起来了,不然怎么解释他们的人一点事都没有!”
“可他们要是执意不给呢?”女人急匆匆的追着前面的男人跑。
蓝璇定睛一看,只见正是刚才的无头女尸和大腹便便的金表男人,两人手上一人握着一柄刀,身后是浩浩荡荡的人马。
一队人皆是考究端庄的富贵打扮,只是做的事却不太端庄,各自手上拿了武器,气势汹汹的在走廊里疾步而过。
他们脸色看着都苍白而疲劳,脖颈手臂上隐约有象征着瘟疫的肿块盘桓。
蓝璇几乎立刻就明白了眼前的场景是怎么回事。
瘟疫蔓延到头等舱,头等舱的富豪们死了一大批人,为数不多的幸存者在缺医少药的大海上只有钱,没有药,甚至连淡水都少的离谱。
大海一望无际,距离靠岸还遥遥无期。
钱可以买到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东西,但是很明显不包括这种极端情况下的药物和淡水。
他们怀疑是海员们私藏了药和水,在生死抉择之际忍无可忍,终于在几个领头人的带领下直奔海员舱,试图抢劫。
蓝璇深深的叹了口气,觉得这帮人简直是自寻死路。
在海上和一帮身强力壮,经验丰富的水手对着干,也着实是走投无路了。
蓝璇下意识转过头,不忍直视即将发生的场景。
傅云无知无觉的被陈时越揽在怀里,对周围的一切毫不知情,陈时越下意识护住了他的耳朵,下一秒,血光泼然而起。
贵妇人的头颅被水手一刀斩下,新鲜的血液当空泼洒,头颅骨碌碌沿着倾斜的方向滚到墙角,一双眼睛死死瞪着空中,死不瞑目。
金表男人从后背被人一刀捅撅穿过后心,他扶着墙壁玩命的奔逃,最后跌跌撞撞爬回自己房间反锁上门,在自己床上咽了气。
跟在后面一道冲杀的服务生侍者,被杀红了眼的水手刀刀断头,满舱之内血流成河。
陈时越终于知道原先在阴阳眼镜里看到的那些把头颅放在盘子里的服务生是怎么回事了。
船员们拎着刀满船的巡视起来,一个接着一个把捅死的,病死的,失去反抗能力的乘客扔下船,大海漆黑一片,立刻就吞没了全部的罪恶。
岳歌站在甲板上,慢慢从身后环抱住宗建斌。
“我们活不到对岸了,对吗?”岳歌将下巴枕在他宽厚的肩膀上,轻轻歪着头问。
宗建斌动了动脖颈处瘙痒的地方,嘶声道:“离我远点儿。”
“我感染了。”
岳歌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更加贴紧了他的后背,柔声道:“那就不下船了,好不好?”
言下之意就是我们一起死,好不好?
远方夕阳无限,将空荡荡的甲板上两人的身影拉的悠远缠绵,勾勒的像画一样。
陈时越握紧了傅云冰凉的掌心,轮船上的故事已经要走到尽头了,四方幻境开始慢慢的坍塌下去,支离破碎的片段一一拼凑成完整的故事,轮船褪去华丽的外壳,终于显现出了它原本的样子。
时间快速流逝,傅云的脉搏已经很微弱了,苍白无力,双目紧合,完全就是病重后病入膏肓的惨淡模样。
满船尸体陈横,海草缠绕,方才还攻击他们的死尸转眼间化作骨架,和一触即溃的斑驳衣料混在一起,无声无息的坠落在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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