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品几乎囊括了各个民族的正餐和点心,祁染想起“彩虹之家”每餐的罐头,这几十公里路程隔出了几十年的差距。
“去二楼。”钟长诀说。
虽然有升降梯,他们还是走楼梯上去。二楼主卧的智能床垫可以根据睡眠质量调整硬度和温度,墙面展示着自然景观,以助睡眠。
钟长诀调到了雨林,接着又调到了海景。“你住在这里。”
主卧旁边是书房。钟长诀点开书房的智能终端:“你把自己的终端连上,如果有谁打这座宅子的电话,就会自动转接到你这里。这条通信线路是防窃听的。”
“防谁的窃听?”
进门后,钟长诀的目光第一次落在他身上,但没有回答。
“如果是私事联系您的话,会打到这里?”祁染换了问题,“然后再由我转接?”
“理论上是。”
“理论上?”
“我没有私下的交往,”钟长诀关掉终端,“所以用不着。”
祁染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转向书架,这里的纸质书远没有蓝港丰富,只是寥寥几本,祁染看到了一套《戈齐全集》和一本圣典。
在外界传闻里,钟长诀对文学不感兴趣。“将军喜欢戈齐?”祁染问。
“翻翻而已,”钟长诀说着走到楼梯口:“你自己再转转。”
祁染站在原地,望向楼上。宅邸有垂直花园墙,外墙布满了蓝晶草、金缕花这样四季常青的植物,窗户也是随外墙变色的,所以看不出具体层数。但祁染直觉上面还有一层。
“将军,”他问,“上面是您的私人空间吗?”
钟长诀步履不停地走下楼梯:“是。”
祁染站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对方没有带他参观的意思,显然三楼是禁区。
马上就是晚餐时间了,他走到楼下,看到钟长诀把盘子端到桌上,里面是牛排和配菜。从分量上看,没有他的份。
祁染盯着钟长诀的上身。这些食物进入消化系统会经历怎样的过程?应该有配套的分解和能量存储系统吧。
背后的厨房传来清洗锅具的嗡鸣,祁染走到桌前,用餐的人对他视若无睹。
他无意义地活动了一下手指,刚要走进厨房,钟长诀说话了。
“我一般四点半起床,之后进行半小时的体能训练,五点十分吃早餐,六点去基地开始工作。如果没有意外情况,晚上八点回来,十点睡觉。当然,大部分时候都有意外情况。”
祁染沉默有顷,问:“您希望我帮您安排什么日程?”
“不希望,”尖利的刀划过牛排,“如你所见,我的日程已经全部安排好了。在宅子里,所有设备都是全自动化的,我的衣食住行不需要你操心。在宅子外面,进了基地,就是传令官、顾问的工作。”
祁染怔了怔。后三天的日程里,有军队相关的活动,那部分自然不用他管,但也有私人活动:“那明天的午餐,大后天的慈善……”
“我自己参加,”钟长诀说,“以后,如果还有这种日程发给你,你看看就行。”
“那我……在这里做什么?”
“随意,”钟长诀说,“除了三楼,其他区域的权限都开放了,你可以随意使用,吃喝玩乐都行。只有一个条件:少跟我碰面。”
私人秘书的职责是不陪老板,真是新鲜。“我就这么白拿工资?”
“你有什么损失?”钟长诀说,“我已经重申过很多次,不需要秘书。既然联首盛情难却,雇一个也没问题,但我不需要别人打扰我的生活。”
盘内的餐食清空了,钟长诀站起来:“你吃饭吧,以后错开我的时间。”
祁染听着升降梯的声音,感觉钟长诀去了顶楼。他走进厨房,点了一道乳酪饼,发现它需要等三十分钟。
在此期间,他回到房间,打开了终端的SUN台,看晚间新闻。
画面浮动着,他靠在沙发上,思考钟长诀对自己的态度转变。
上次见面,他还威逼利诱,俨然一个军情处的特工。这次却对自己视若无睹,还要求自己别在眼前晃悠。
这倒是好理解。之前他们是独处,自然可以严刑逼供,现在钟长诀的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中,做不了什么。
除了终端,这房子的角角落落,恐怕都有摄像头。
宅邸的通信线路防窃听,防的可不是夏厅的窃听。
一天二十四小时,分分秒秒,一言一行,都在别人的注视之下,想想就让人寒毛直竖。
祁染突然坐直了身子。
在钟长诀看来,自己突然作为私人秘书出现,意味着什么?
他知道夏厅在监视他。终端偶尔被破坏一次,联首立刻送来了自己。
像是一个新的监视者。
在钟长诀看来,房子里有监控,终端里有窃听,还不够,还要派来一个人,私下出门,眼睛耳朵也都在自己身上,怎么能不恼怒?
也难怪让他离远点,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但既然这样……
既然这样,他又为什么让自己留下?
祁染仰起头,隔着层层钢筋水泥,有另一颗跳动的心脏。
钟长诀大概……还是有一点直觉,直觉他们曾经相识。哪怕祁染可能是夏厅的间谍、奸细,哪怕层层监视下,他几乎不可能找回真相,他还是想让他留下。
印刻在源代码中的本能。
烤箱响起了倒计时提示音,祁染关掉屏幕,站起身来,感到无比落寞。
他早知道重生之后,005会腹背受敌。他早知道,重生之后,夏厅会时刻监视,处处警惕。
可是……
他叹了口气。
他的孤独还是超出他的想象。
第15章 早餐
钟长诀睁开了眼睛。床边莹莹的屏幕上,指针刚巧拨过4时23分。
宾馆的那一夜后,之前的梦境止住了,却换了新的场景,新的诗句。
他读过的诗文不多,这篇恰好在其中——戈齐的《葬礼挽歌》,与《战士的荣耀》同属一本诗集。
他坐起身,脑中纷乱如麻。祁染突然出现,来到自己身边任职,明显是夏厅的授意。事出蹊跷,他应该拒绝的。
但不知为什么,他让步了,一让再让,居然允许另一个人进入这监狱般的宅子。
在这样的天罗地网里,他能从祁染身上得到什么?可他还是让他留下了。
他行事一向有条不紊,遵循逻辑,为什么突然脱轨?
他力图为这异常的决定辩解,可全然找不到理由。
就像正在驾驶的战机骤然失灵,把发动机都拆卸了,敲敲打打,仍然无法定位故障,让人焦躁又不安。
他带着低沉的情绪走到餐厅,在门口止住了脚步。
新任秘书坐在餐桌旁,面前是微焦的面包片和火腿。
昨天钟长诀刚强调过自己的作息,摆明不想碰面。这人四点多就起来等着,显然是故意的。
这人手边还放着咖啡。
两杯。
香气弥散。
祁染抬起头,眼神在他脸上一扫而过:“耶加、兰霍、尤塔的三种咖啡豆,一比一混合,九十二度,三百毫升,不加糖。”
这是钟长诀每天早晨喝的,品种,浓度、甜度完全一致。
祁染将杯子推过去,没有再看他:“要喝一杯吗?”
钟长诀盯着他看了半晌,绕过椅子,走进厨房,里面传来咖啡机工作的声音。
机器噪声消失,祁染看着军装衣摆飘进视野,移到对面,在离自己最远的地方停住。
他没说什么,把杯子拉回自己这边。
整顿饭吃的鸦雀无声,餐桌像是被隔成了两个世界。
快速解决完早餐,钟长诀走到门边,传令官已经在门外等他了。
“拟定授勋的士兵,下午会由运输营统一送回里兰。第四基地其余的部队,没有驻守任务的,会分批次随战机一起回来,根据情况派遣到其他战区。”车子开始行驶,隔音功能开启后,传令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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