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慢慢走进林间小道,枝叶隔断了外界的嘈杂,只剩脚下的碎裂声。
“中期选举不远了,”联首望向利瓦,“只要攻下利瓦,我们就赢定了。”
萨沃联邦以前是克尼亚帝国的一部分。新纪元750年,克尼亚帝国发动了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战争,完成了维亚大陆的统一,史称大清洗之战。
此后漫长的时间里,克尼亚帝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君主制国家,直到1650年,大饥荒爆发,帝国中枢拒绝救济边缘区域。于是,几个边境地区揭竿而起,纷纷宣布脱离帝国统治,并在1680年合并,成立萨沃联邦。而克尼亚帝国也因为这场饥荒内乱,最终引发了政治体制变革,变为克尼亚公国,实行君主立宪制,直到现在。
两个国家北部由罗拉米亚山脉隔开,南部有一大片归属有争议的地区和海域,比如利瓦。在萨沃联邦成立时,正值灾荒,国弱民疲,不想让战争延续太久,于是,作为讲和的条件,联邦将边境南部的利瓦租借给克尼亚,租期两百年,来换取救济粮。当时,利瓦只是一片荒山野岭,而两百年后,利瓦已经是经济重镇、国际化都市。克尼亚不愿归还该地区,声称他们在利瓦进行了大量的基础设施建设和经济开发,这些投资总额超过了数百亿,除非萨沃联邦愿意支付本息,否则就要延长使用权,确保投资回报。而且这片土地在历史上本来就属于克尼亚,现在只是恢复了历史边界而已。纠缠至今,克尼亚仍未归还利瓦地区。
利瓦是联邦历史的一道伤痕,也是民众心里永恒的一根刺。收复利瓦是一雪国耻,是前十几任领导人都没做到的功绩,联首的支持率可想而知会飙升,党派自然也水涨船高。
联首调整准星:“你觉得我们有多少胜算?”
钟长诀握紧手中的枪,目光扫视着前方可能出现猎物的灌木丛。战场瞬息万变,再完美的计划,也不可能完全贯彻执行。士兵不是棋子,敌人也不是,不会按照自己的意愿驱动。不过……
“不管开头的胜算有几成,”钟长诀说,“战役结束的时候,我会让国旗飘在利瓦城上。”
联首露出了微笑,严峻的表情难得缓和了一些。他伸出手,拍了拍钟长诀的肩。
“我把你从中尉提拔到今天这个位置,就是看中这一点,”联首说,“你在战场上的应变能力无人能及。”
“阁下过奖了。”
“军衔比你高、资历比你老的人有很多,可我最后选你做西线的总指挥,”联首说,“他们以为这是因为你是我的亲兵,真是一群老顽固。空军是主攻部队,资源有倾斜不是正常的吗?我和你,都只是联邦人民的亲兵。”
“是。”
他们继续前进,走过最后几颗白桦,眼前豁然开朗。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几只野鸭正一边悠游,一边啄着羽毛。
“开战已经太久了,”联首说,“再打几年,民众都快忘了和平的岁月是什么样了。”
钟长诀看着水面的波纹,阳光耀眼,给周遭的一切蒙上了朦胧的光晕。
“我会确保你得到需要的一切资源,无论是财政上的,还是物资上的,说我独断专行也好,任人唯亲也好,名声不重要,树敌也不重要,”联首说,“我们要尽快赢得这场战争。”
眼前的景色逐渐清晰起来:“是。”
联首略微抬头,望着眼前高大的下属。他是下令重塑钟长诀的人,本以为这个数据造就的复制品会有不足之处,但经过两年的观察,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新将领完美继承了原主的人格,不仅是冷冰冰的战略构思和数据分析,也是对党派斗争的观察力。在军队泛政治化的今天,这种能力是极为重要的。
钟长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转向联邦的最高领导:“阁下,有件事想向您汇报。”
联首示意他畅所欲言。
“第七哨所攻防战,贝肯上尉的副驾驶牺牲了,”钟长诀说,“她有一个孩子,因为父亲在轰炸中死去了,没有人照顾,孤身在托养所里。军队还有很多类似的情况。”
联首陷入沉思。他知道基地附近有家属院,但军队用地有限,家属院名额紧张,近千万士兵里,只有中校以上的配偶和孩子能住在那里。
“能否出台一项政策,在基地附近设立托管所,如果家里有不方便照顾的老人孩子,可以送到托管所去。政府出资聘请护理员。”
联首说:“早先有议员提过这个议案。”他停顿了一下,又说,“现在财政非常紧张,军备生产已经严重落后。”
“我明白,但开战以来,战争孤儿的数量越来越多,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前线士兵会有后顾之忧。”
“所以我们需要打赢这场仗,”联首说,“赢了中期选举,这些问题才有解决的渠道。”
钟长诀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联首知道,他骤然提出托养所的事,是因为攻防战牺牲的那位副驾驶,于是露出无奈的微笑:“我那个儿子,给你添麻烦了吧?”
钟长诀停顿了一会儿,开口道:“阁下,我并不是他的直属长官,具体情况我不清楚。”
联首笑了笑:“我还不知道他?被我和他母亲惯坏了,成天莽莽撞撞,还自以为是。”
“贝肯上尉是联邦最高军校毕业,通过层层选拔进入105师的,能力非常优秀,”钟长诀说,“盖德上校也是拿过先锋勋章的指挥官,我相信,在他的带领下,贝肯上尉一定能为联邦做出卓越贡献……”
联首摇了摇头,打断了这一通官话,拍了拍钟长诀的背:“要是你是我儿子就好了,可惜不是。我把他交给你,你就替我多照应吧。”
“阁下言重了。”
“大战在即,你肯定还有事要忙,”联首抬起枪,“回去吧。”
钟长诀敬了礼,把枪交还给主人,转身朝主屋方向走去。
传令官在主屋前的车里等着,见他过来,立即下车。即使车门是自动开合的,他仍然站在门前,等着钟长诀进去。
车子开动,传令官屡次用余光观察钟长诀的脸色,似乎想探查自己的汇报有没有给会议造成影响。钟长诀叹了口气,把手搭在后座前的控制面板上,两边车窗变成了黑色,标志着暗室效果开启,外界与车内处于隔音状态。“又怎么了?”
“其实……”传令官斟酌着开口,“还有一件贝肯上尉的小事。”
想到领导人的嘱托,钟长诀的太阳穴隐隐作痛:“什么事?”
“明天第四中队休假,他想去那个托养所,就是梅贝尔·凯特的孩子寄养的地方。”
“去那干什么?”
“他说,都是一个队伍的战友,他去尽点心意。”
钟长诀不觉得弗里曼·贝肯有这么宅心仁厚,但他也没有阻拦的理由:“他是民主国家的公民,想去哪是他的自由。”
传令官没有作声。
眼前的屏幕播放着新闻,钟长诀的视线在“中期选举”上停了几秒,说:“下午还有其他日程吗?”
“没有了。”
钟长诀收回视线。“通知基地,校尉以上级别的军官,下午两点集合,去托养所慰问战友遗孤,”顿了顿,他说,“我也一起去。”
传令官被突然增加的行程惊到了:“是不是先通知一下托养所……”
“那他们还要做准备,反而添麻烦,”钟长诀说,“听说那里有不止一个战争孤儿,军队是应该好好调查一下情况。”
传令官打开终端,通知警卫队和基地驻所。
钟长诀看了眼时间:“还有半小时的空余,去商店买点东西。”
购置了基本生活用品,药品和玩具之后,车子停在“彩虹之家”的街道入口。那里早有几辆车在等着,负责钟长诀安全的警卫和军官站成一排,看到车子驶过来,抬手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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