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染没被选中,只能站在角落里,看其他孩子兴奋地在“战场”上奔跑。
红队又一次跳进蓝队战壕,企图夺取旗帜的时候,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个教他打架的士兵站在他旁边,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便问:“你觉得他们做的不对?”
过了很久,他才听到小孩声如蚊讷的回答:“他们总是直接冲过去,他们人少,个头也小,面对面没有胜算的。”
他低下头,看到小孩指着树荫下的红方。
“如果你是红队的队长呢?”他问。
小孩想了想,说:“我会让几个队员假装从这边攻击,这个地方堆了很多箱子,可以挡住人影,蓝队就看不清我们有多少人了,”他的手指指向院子一侧被忽视的树丛,“然后让其他人从这里绕到后面去,蓝队把旗子放在最后面,以为这样保险,其实反而容易被偷袭。”
士兵看着他,问:“你知道卡宁战役吗?”
孩子的眼睛里一片茫然。
“卡宁战役是战争史上的经典案例,克莱恩成功歼灭了两倍数量的克尼亚军队,他采用的策略,就是你刚才提出来的变体,”士兵说,“我们叫它围点打援战术。”
小孩的眼睛一直垂着,但他知道小孩在听。
他拿来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一行号码。“你很聪明,”他说,“好好读书,如果经济上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
接过纸条的一瞬,祁染睁开了眼睛。
每次都是这时醒来,当然了,因为之后,那位年轻的士兵就转身离开了。
他不想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虽然每次总是这样。
在那人刚死去时,祁染很怕做梦,怕梦到他,也怕梦醒。两年过去,心不那么痛了,但醒来后,无限的缅怀和怅惘还是久久萦绕,驱散不去。
祁染叹了口气,决定做些事,把自己从情绪中拔出来,于是下楼走进厨房。等机器泡完咖啡,吐出面包煎蛋,外面才响起脚步声。
他把咖啡递过去,钟长诀接了过来,似乎默认这是新的日常。
这代表他们的关系有松动迹象,祁染趁便问:“您下午有半天空余,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他知道,钟长诀可以把所有事做到最好。他的槌球是专业水准,还跟国家冠军打过比赛,下棋、弹琴、游泳都很在行,但在做这些事的时候,脸上一丝喜悦和放松也没有。他像行军打仗一样玩乐,因此从没有真正玩过任何东西。
那位冠军在跟他比完后,对媒体说:“跟将军打球,就好像在钢水里洗澡。”这句话流传甚广。
祁染希望他不要跟自己打球。
钟长诀说:“去基地礼堂参加祷告。”
祁染讶异地抬起头,冷不丁和他的目光对撞了一下:“我不知道您信教。”
“我不信,但我手下的士兵有一半是教徒,”钟长诀说,“这次专门请了主教过来,我参与一下,表示尊敬。”
基地过着近乎全封闭的生活,士兵们忙于训练,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参加祷告。为此,钟长诀特意邀请附近教区的教长每周来一次,将礼堂作为临时的教堂,满足教徒们的虔诚之心。这次是里兰政府牵线,邀请主教造访,广播福禄,士兵们已经祈盼很久了。
祁染点了点头。看样子,钟将军把自己的下午安排妥当了。
然后钟长诀问:“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自从祁染就任这个有名无实的秘书以来,这还是上司第一次让他参与个人生活。他怔了怔,下意识地点点头。
直到他坐在钟长诀的专车里,驶向基地的时候,才想起一件尴尬事。
“那里可能有人认识我。”他说。
“怎么了?”
“我过去……”祁染留了个空白。
虽然钟长诀不信他伪造的身份,别人可不这么想。他之前就碰到过一个军官,谁知会不会碰到第二个。
“我知道你的职业,”钟长诀说,“我问的是怎么了?”
“我和您一起进去,可能会引起误会。”
“法律规定不能雇佣曾经的风俗从业者吗?”
“没有。”
“圣典规定不能和曾经的风俗从业者一起做祷告吗?”
“没有。”
“神都不说话,他们有什么意见?”
主教的车队缓缓驶入基地,钟长诀迎上去,双方依据教礼,用手在胸前画了双环纹路。
在门口,钟长诀将终端关闭,和其他人一样,放在门口的长桌上,祁染也照做了。这是聆听祷告的惯例。
在放下的一刻,祁染忽然明白他为什么要邀请自己了。
礼堂里座无虚席。士兵们身着整洁的制服,面孔上写满了虔诚和敬畏。
祭坛上刻着方舟图案,放着圣典,后面是火刑架的雕塑——神子受死的地方。
钟长诀将前排让给信教的下属,携着祁染穿过人群,往最后两排走去。他们穿过蓝色军服的海洋,祁染感受到无数来自暗中的目光刺探。
好在祷告仪式很快就开始了。士兵们闭上眼睛,沉浸在主教的诵经声中,寻求心灵的慰藉。
在最后排,主教的声音显得渺远空灵。
“现在我正式成为你的私人秘书了。”祁染轻轻地说。
“所以?”
“万一有人认识我,您的清誉不就毁了吗?”
“你很在意我的清誉?”
祁染抿了抿嘴,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对话中落败。“关键是,”他说,“我们什么都没发生啊。”
“所以联首让你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主教的宣讲正好进行到中段,礼堂里出现了片刻的真空。这落针可闻的一瞬,祁染无缘由地屏住了呼吸。
然后,主教救赎人心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是幸存者的子孙……”
这片刻停顿给了祁染思考时间,他静静地舒了一口气,说:“什么打算都没有。”
在钟长诀开口前,他紧接着说:“你想得太复杂了,联首只是觉得你对我感兴趣,把我送过来,方便你睡而已。”
“这跟你说自己是军妓的可信度一样高。”
“真是冤枉,”祁染摊开手,“我说的都是实话,你非得逼人造假。就算你把联首拉来跟我对质,我也说不出新答案来。”
钟长诀的目光仍是怀疑。
祁染丢了一句:“你爱信不信。”
上万人的大礼堂,总不能当场大刑伺候吧。
钟长诀望了他一眼,这眼神像宾馆那一晚一样冷漠,好像真后悔现在不能严刑逼供似的。
过了半晌,他换了问题:“你胸前戴的项链是什么?”
祁染下意识地抬起手,悬在半空一会儿,又放下了。贴着皮肤的金属片好像忽然多了棱角,格外扎人。
“每次见你都戴着,还以为是哪个新教的信物。”
“是弟弟小时候磨了送给我的,”祁染用了和幕僚长那时一样的说辞,喉咙却比那时干涩很多,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不信教。”
主教的祷告结束,随行的乐手拉起琴弦,唱诗班唱起教歌。
“为什么不信教?”
“需要理由吗?”
清亮的歌声如同空谷清泉,与钟长诀的低音泾渭分明。“它哪里没打动你?”
“以科学为生的人,很难相信那些违反科学规律的东西吧,”祁染说,“而且,圣典还阻碍了科学教育,很多信徒都以为灭世洪水真的发生过,还把它和古世纪的大灭绝混在一起。每次和他们交谈,都让人感觉很沮丧。”
“有些科学家,晚年也信教的。”
祁染想了想,又说:“还有,神对人的要求太高,就说福音篇吧,神子被人背叛了,还要代人受过,被钉在火刑架上,活活烧死。要有这样伟大的奉献精神,才能获得神的认可,捡回一条命复活,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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