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区出了凶杀案,”他说,“我得去一趟蓝港。”
祁染觉得奇怪。凶杀是恶性案件,但与军部无关,更用不着惊动指挥官和最高领导人。
钟长诀看出了他的疑虑:“案子闹得很大,因为被害人最近很出名,经常出现在新闻里,嫌疑人又是空军的士兵。在这个节骨眼上,影响太坏了。”
祁染知道,他说的是法案的违宪风波。
“死的是谁?”
钟长诀脸上忽然换了一种表情,温柔,担忧,像是……像是怕他受伤的表情。
“你认识的,”钟长诀说,“是彩虹之家的所长。”
祁染心里一紧:“那嫌疑人呢?”
“霍尔中尉。”
第41章 出庭
直到站上军事法庭,霍尔仍然恍惚。
被告席的座位和靠背都是硬木,光滑但冰冷,手铐紧紧压着皮肤,指尖因为血流不畅而发白。他向前望去,法官坐在高高的审判席上,身边是笔直站立的法警。法槌落下,响声在大厅里回荡,霍尔突然感到一阵尖锐的耳鸣。
庭审开始了。
检察官站了起来,开始陈述案情。
霍尔听着行凶过程的描述,难以相信它们会跟自己联系到一起。他什么都没有做,可向他投来的目光陌生、充满敌意,像一张网紧紧裹住了他。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情。法律是公正的,他没有做过,难道还能把人命凭空算到他头上?
然后他听到检察官说:“庭上,我方要求展示一段监控录像。”
法庭左侧的屏幕亮起,视频中,确实有一个像霍尔的人,在案发前进入了公园。
霍尔倏地睁大眼睛。他突然意识到,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请注意视频中的时间戳。”检察官指出,“这是案发当天17:45,正是被害人最后一次被目击的时间。”
“我确实去过,”他说,“是贝肯上尉约我去的,我没见到他,就回家了。”
“这是贝肯上尉的证词,”屏幕变换为一份笔录,“他说给你打过电话,但只是聊了聊,并没有约你见面。”
“他在说谎,他……”
“请问被告方有相关证据吗?”
霍尔看向自己的律师——法庭指定的公派律师,他自从庭审开始,就低头看着案卷,完全没有辩解的打算。听到检方提问,才抬头说了句“没有”。
紧接着,凶器的立体图片出现在屏幕上。检察官面向霍尔:“这是登记在你名下的E42,是吗?”
“是……”霍尔说,“但我把他放在基地的储物箱里了,我没有……”
检察官冷笑了一下:“那么,请解释一下,为什么这把枪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霍尔仍然摇着头说“不可能”,冷汗顺着脊背流下来:“有人盗用了我的配枪……”
“庭上,被告又在进行毫无证据的推测,”检察官说,“基地的登记信息和霍尔的个人物品记录都显示,这把枪是霍尔的责任物品,上面也有他的清晰指纹。”
法官们对视了一眼。
“我方请求第一个证人上庭。”检察官说。
那是托养所的一位护理员,霍尔对他有模糊的印象。他似乎也记得霍尔,不过,并非是“捐赠物资”的乡邻,而是“林所长常说的那个纠缠不休的军人”。
霍尔下意识站了起来,胸口犹如沸腾的岩浆,冤屈、愤怒、恐惧,全都喷发出来:“你胡说!我只去托养所做过几次义工,什么时候骚扰……”
手铐的锁链哗啦作响,椅子都被他带的晃动起来。身后的法庭立刻上前,一把将他按住。他的脸砸在被告席的横档上,手臂忽然一阵剧痛——法警启动了电击功能。
“这是警告,”他听到一个声音说,“再有类似的举动,我们有权当场击昏你。听明白了吗?”
他喘着气,点了点头,眼睛盯着地砖。地面像列车一样,轰隆隆朝他开过来,撞得他头晕目眩。
脑后的手松开了。他慢慢坐了回去,手臂仍然因为电击的余波而颤抖。汗珠从额头上滴落下来。
“我方请求第二个证人上庭。”
在那人登上证人席的一瞬间,霍尔睁大了眼睛。
不会的,不会的。
其余的栽赃——虽然恶心,虽然残忍——但都来自陌生人,但这个人……这个人怎么会……
那是他的同袍。
“请介绍一下你与霍尔中尉的关系,以及你对于他本人的评价。”检察官说。
男人清了清嗓子:“我和霍尔在142师一起服役了三年,一开始我们关系不错,不过渐渐地,我就觉得,他这个人情绪不稳定,很难相处。”
检察官点点头:“能举几个具体的例子吗?”
“入伍第三年的时候,大家在基地里休息,我们凑在一起打牌,”他说,“他输了不少钱,最后结算的时候,他突然掀了牌桌,指着我说作弊,还动手打人。”
“也就是说,”检察官总结道,“他有暴怒失控的倾向。”
“是。”
霍尔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他还记得那次打牌,对方耍诈,他开玩笑地骂了几句,不过是战友间平常的打闹罢了,绝没有像对方说的那样失控。
他的律师终于说了一句话:“庭上,证人的证词存在偏见和个人情感的因素,证词的公正性值得怀疑。”
检察官毫不犹豫地回应:“庭上,证人所提供的证词是基于亲身经历和观察。中尉与被告共事多年,了解其在军中的表现。他的证词和护理员的证词存在一致性,足以证明被告的行为模式。我请求继续询问。”
“请继续。”法官说。
“霍尔中尉的品行也有问题,他经常骚扰新兵,不少人都跟我抱怨过,”证人又说,“没有确凿的证据,大家也不愿意闹得太大。听说到105师之后,他还死性不改。”
检察官点了点头:“是的,曾经有105师的新兵提出过控诉,我们也向庭上提交了相关记录。”
屏幕上显示出一张控告申请,“性骚扰”三个字被划线,放大,清晰无比。
霍尔闭上眼睛。
冰冷的机器指证他,泛泛之交指证他,甚至连出生入死的战友都指证他。天罗地网朝他扑过来,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这样逼他去死?
他转过头去,看到坐在陪审团席位的“成员小组”。军事法庭的小组一般由军官或高级士兵组成,他们的眼珠像是冷硬的金属枪弹。他们鄙夷地看着他,好像他是军队的蛆虫,腐烂的脓疮,人人得而诛之。
霍尔忽然有一种放声大笑的冲动。
好啊,好啊,现代法律确实公正,权贵想要捏死一个人,至少还要费尽心思,伪造这么多证据。
检察官转向法官:“庭上,综上所述,被告情绪不稳定,在两性关系上有前科,在案发时出入过现场,还持有杀死被害人的枪械。”
霍尔甚至不用去预测成员小组的结论。
军事法庭的程序简洁高效,迅速处理是宗旨。考虑到军事纪律和部队战斗力的维持,量刑也更为严厉。
漫长的等待后,成员小组给出了最终判定。法官看了一眼递交上来的结果,法槌再一次下落。
“死刑。”
第42章 变数
蓝港庄园内,暖气烧得正旺,可舒适的暖意并没有蔓延到房中的四个人身上。
市级法庭对绿能公司诉尤塔市政府案作出判决,绿能公司败诉。
判决宣布后,公司前首席执行官宣布,向最高法院上诉。因为市级法院的判决依据是《战时紧急法案》,他同时指控法案中的征收条例违宪。最高法院于今日正式宣布,接受此案的审理,并在未来几个月安排听证会。
副联首伊文坐在壁炉旁的沙发椅上,望着空荡荡的炉膛,耳朵捕捉着幕僚长的声音。伦道夫坐在房间中央的软垫沙发上,向书桌后的联首汇报绿能案的进度。联首的表情比往常更加凝重,眼角的细纹一动不动,如同石像上的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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