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名满国都的神医医治又有什么问题?
屏风之后,等候着的,便是沈余耗尽心血寻来的神医。
“砰——”
监天司又敲响了锣鼓。
似乎是论道会里的修士该进入皇城了。
“章医师,请上前面圣吧。”
沈余听见自己的声音正在如此说道。
章神医来自南州,沈余自是做了一番调查,资料满满当当毫无差错,从小至大,一应俱全,甚至还遣了监天司中人使用化影秘法前去南州查探,并无错处可捉。
章神医身子孱弱,体弱多病,从小便是如此,他的身形纤细而瘦削,双腿行走不便,更是目盲之人,是以行动不便。
此刻从屏风后是被一个监天司推着轮椅出来的。
神医此刻身着一袭灰衣,脸蒙白布,背脊直挺,在高台风下,发丝被微微拂起,眉宇之间带着些许清冷和倔强。
他坐于轮椅之上,似乎是感受到了已经到了帝王的面前,不卑不亢道:“见过陛下。”
他微微抬起了头,用着那双被布裹起来的眼睛,似乎正在探寻皇帝的位置。
沈余犹豫地看向燕游。
此刻年轻的帝王正垂目,发丝从脸侧落下,看不清神色,帝王没有动作,似乎对这位耗费大力气请来的医者并不在意,只是垂着头,一只修长的手搁在桌案之上,好似正在思考些什么。
陛下没有听见么?
沈余的心瞬间提起来。
他正在怀疑自己之前是否是会错了陛下的意思,陛下当时并没有请医的想法,只是因为与帝师大吵一架之后,随口作出的感叹,毕竟帝师在负气离开之前,一直劝说陛下将政务放下,不要讳疾忌医。
沈余默默组攥了下手,他是否要上钱再次提醒陛下“神医到了呢”?
就在这位忠心耿耿的大臣正在思考自己是否要说话之时。
旁边同样“忠心耿耿”的另一位“孤臣”韩彰也一道提心吊胆起来。
他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与惊恐。
韩彰从不怀疑当今的手段与狠辣,这可是为了上位,接连弑父,弑兄,弑姐之人!
他同样也从不怀疑监天司的能量,帝王的沉默到底代表了什么!
难不成是帝王,已经发现了神医的不对劲么?
韩彰的呼吸微微顿了一下,但很快就平复下来。
他是两朝老臣,能够在朝堂之上屹立不倒,本身便有足够强硬的心性。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复盘一切有关神医之事。
这是他们最后的暗手,亦是一步有心算无心之棋。
毕竟在他们将神医邀来中州之前,他们并没有想到,帝王有一日当真需要一位医术高超之人为其诊治。
各个方面都极其出挑,连让“男性无子”之症都可医治的神医便在此刻映入监天司的眼帘。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他们都还没怎么计划出如何毫无幕后痕迹的让皇帝见一见神医,结果,这件最难的事就在莫名其妙之中迎刃而解。
这简直是上天的眷顾!
而监天司的查证工作自是不会有任何结果,本质上的确有这么一个人在南州,一切功绩都是实打实之物,又因此人出身自南州锦衣卫,锦衣卫会帮忙扫尾,连最后一丝暴露可能是他们操作的痕迹都绝不存在。
帝王他不可能发现的。
韩彰强行冷静下来。
监天司是在过去的十几年内探听到了无数情报,恐怖如鬼魅,连什么痕迹都没能留下,让人活在被人注视的阴影里。
但是这种事情,他们成功之前根本没有任何计划,任何讨论,几乎算得上是巧合。
帝王他能发现,简直是有鬼了,除非医师自己反水。
但是一个来自南州锦衣卫,想要中州内乱的医师又为什么要为了中州的皇帝反水呢?
不过,到底出了什么差错,让帝王根本不理会六味。
韩彰努力思索起来。
双眼不经意间对上了一同提心吊胆的沈余。
二者的眼神在空中猛烈的交汇和撞击,始终没能厮杀出一个结果。
“小民章缘,见过陛下。”
一个清冷的嗓音顿时响起。
只见端坐于轮椅之上的医师似乎是久久没接收到反馈,直接再次说了一遍。
韩彰和沈余慌乱地扭头看向帝王。
“谁——”
年轻的帝王低哑着嗓音,不耐烦地说道,尾音微微拖长,抬起了眼,锐利的双眸之中,红血丝非常明显,眼下的深黑的黑眼圈同样为帝王添了一笔难以忽略的阴郁。
强横的威仪和气场随着射过来的目光压来,几乎让韩彰和沈余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沈余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将章神医带进宫中,他好像一时间办错事了!
直面了帝王不耐烦的医师却只是挑了挑眉。
在沈余目瞪口呆的眼神里,他再次高声道:“小民章缘,见过陛下!”
“章,缘?”
许久未曾入睡,脾气日渐暴戾的陛下定定地注视着眼前胆大包天的医师,一字一顿地念着医师的名字,含糊不清的言语每一字落下,在帝王猩红的眼眸之中,都让人十足十的心惊胆战!
帝王似乎被惹怒了!
沈余呼吸急促些许,正欲上前请罪,将自己会错意后的“成果”带走。
“上前来。”
帝王突然低声道。
沈余一愣,不禁看向对面的韩彰,韩彰同样一愣。
沈余不禁想道,还好对面有个同僚作为参考,否则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帝王居然让一个未曾谋面之人近身!尽管帝王过去礼贤下士,善于识人,但是近来随着“病症”越加严重,已经很少出现这种事了。
背后推着轮椅的监天司犹豫片刻,推着身形瘦弱的医师上前。
轮椅被推动。
帝王那双眼眸就那么定定地注视着轮椅的移动,一眨也不眨。
那似乎是一种极其可怕的……
专注!
沈余被脑海之中冒出来的词吓了一跳。
医师既像是被背后的监天司推着靠近,又像是被帝王的眼神捕获拉拽而来。
终于,轮椅停下了。
医师背后的监天司低着头后退,拉开距离。
帝王仍然注视着目盲的医师,医师似乎茫然地没有动作,他看不见,中州的麒麟皇帝,突然朝他举起了手,缓缓朝他探来,看不见那贪婪的眼神,正一寸一寸有如实质一般舔舐过他的身躯却似乎犹不满足。
他们之间隔着一条桌案。
帝王抬起的手猛然隔着桌子落在了轮椅的扶手之上。
沈余一惊,迟疑地看了一眼皇帝,可是帝王没有理会他,只是执着地盯视着医师。
医师完全没有注意到帝王的动作,他似乎不安极了,高台之上寂静无声,只能偶尔听见高台之下传来的几声噪音。
“你——”
医师的脸上骤然浮现出惊讶,轮椅被人快速拽动,这位目盲的,可怜的医师,就这么被帝王拽着轮椅转换了身位,绕过桌案,来到了帝王的身边。
“做什么!”
他还在不明所以地叫道。
沈余听出了无措,但他只是默默后退一步,将原本因惊讶而踏出的步伐缩了回去。
年轻的帝王再次伸出了手,他的手再也不是十几年的大小。
修长宽大的手掌落在医师的脸前,一时间似乎正在描摹医师的模样。
而后,切切实实,完完全全地贴了上去,捧住了医师略显惊慌的脸。
如此,帝王才缓缓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第155章 斗兽场
燕游的手指上戴着厚厚的笔茧,摸起六味的脸来着实粗糙的厉害。
六味颇为难为情地试图挣开“另一个自己”的手,但还是被燕游大手劲地摁了回去,最后只能任这家伙摸索。
他不禁疑惑地想道,他清楚“另一个自己”的处境不算太好,却没有想到已经不好成这个样子,都是另一个“自己”,他能够感知到燕游的情绪,那是一种审视般的度量,压抑中的怀疑,燕游哪怕灵魂率先认出了自己,身体却还在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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