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亮了王裕和师太的前路。
突然,师太顿了下了脚步。
丹鸟村卧在山底,几块地方有着平原,来之前曾在山上短暂地俯视过丹鸟村的布局结构。
在靠近山崖之下,有一处平矮的大屋子,修成了浑圆的形状,落在村落中心地带。
雨下得太大了。
王裕却听见了点不同寻常的声音,自然不是那些在民居之中燃放的烟花,而是脚步声。
他和师太躲进阴影里。
那些浑身上下满身雪白皮肉的村民们,拥抱着怀中刚出生的孩子,三三两两撑着大伞,朝那处平矮的屋房跑去。
师太低声道:“王道友,你去看看吧,贫道不如你身手好。”
王裕点点头:“照顾好,自己。”
他低头俯冲出去,敏捷得像一只鹰隼。
王裕踩着围墙蹿过茅草屋,木屋,瓦房,来到那处修建成圆形的屋房,房子低矮,约莫半人身高,却是拿着红砖混着泥巴砌成,那些村民将腰弯下,亦步亦趋钻进了那处砖房。
窗子很小,王裕钻不进去。
他们到底带着孩子去那边做什么?
剑客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祭祀的手法,若是圆盘的话,将顶头的瓦盖掀起,瞧起来便像是一个食盘。
王裕胡思乱想地猜测着,贴着圆屋边缘跑动,在一个颇为隐秘地角落翻身上了房顶。
房顶他们压得也很实在,远远望去,只能隐约瞧见一个圆盖样的房顶。
雨顺着王裕的脖子钻进衣服里,浸透了他的全身,他踩着湿漉漉的靴子扒着那些小小的窗户,换了数个窗口,他用剑柄拨开挡住窗户的树叶,从堆积成山的柴火里,终于找到了一个角度,大约看清了里面。
隐约的火光点燃,屋里似乎很暖和,里面似乎有三十几个婴儿,三四个六七岁的孩童正哄着哭泣的孩子。
显然已经极其熟练,大人们放下婴儿便离开,里面只剩孩童和老人。
好像只是雨太大了,让他们找个安全点的地方避雨。
王裕猜测道。
毕竟一路走来,那些屋子的确稍显破败,经不起风雨敲打。
但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抱着这种疑惑,他回到了师太身边,师太正在将粉白的丹药塞进葫芦里,她松垮的皮肉被冷风吹得越加贴和骨头,显出过往没有的几分瘦削。
将那些见闻以精准的词语提炼,师太脸色微微一变。
“贫道心中不好的预感正在加剧。”
师太加快步伐,带着王裕往山上而去。
月黑风高,树枝乱逛,铺天盖地的雨水将整个山间淹没。
泥泞的土地之上难以行走。
师太却抛弃了过往的谨慎,僧鞋染成泥黄,如履平地。
那座山瞧着很高,王裕爬到半路。
突然天边亮起一抹银光,巨大的雷声轰鸣。
闪电突兀照亮逼仄的天地。
王裕瞳孔一缩。
站在这座山上,垂首看山下村落,那些低矮的房屋,那些破旧的草房,竟缓缓勾勒出一只沉睡的鸟,羽翅前拥,卧在那片山地之上,而那处圆形低矮的屋子,正落座在鸟儿的腹心,好似它的丹田!
第044章 涅槃寺
王裕曾在北州剿灭过大大小小的教派。
而那些教派,最爱搞一些无用的仪式,有的时候用来充当入教的门槛,有的时候用来祭奠他们的神灵。
这大概是一只鸟,什么东西用鸟当作图腾?
树木探出的枝杈组成顶篷,阻挡了不少浇下来的雨点。
在山间攀爬一炷香时间。
他们来到了一处破败的寺庙前,断墙残壁,乌黑的焦痕挂满四周,不远处一座佛像,没了脸,只剩下几只手臂捻作持莲之态。
***
那是一处不大的寺庙,可寺庙虽小,五脏俱全,如今在时光流淌之下,仍维持着过往的模样。
幼时觉得高大的院墙,此刻显出几分低矮,过去光洁如新的墙壁,此刻也在阴森森的密林之中,流露出点点污渍斑驳。
佛寺牌匾上书着的字被狂野生长的枝条遮盖,瞧不清楚名字。
可诚心师太自幼在此长大,她不禁注视着牌匾道:“涅槃寺。”
她抬脚跨进寺庙大门,寺中一切脱离了记忆的光,化成了岁月斑驳的模样。
师太犹记得当时在灯下研读佛经之时的困倦。
佛经繁杂艰涩,对于一个小童简直是天书。
所以往往读到半夜,她专注的视线,就从桌边的经文移到了窗前的花木,偶尔数树上有多少片叶子,偶尔数树下有多少颗石子。
诚心师太的步伐渐慢,佛寺仍然是当初的模样。
四周的墙壁之上还留存着她幼时涂抹过的痕迹。
她不禁蹲下描摹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洗去尘世尘埃,拂去灵台贪嗔,消除四颠倒,将身心回归寂,达成常乐我净,去除痛苦,消弭罪业,永生安乐,灵魂不灭。”
“贫道过去还读过这本经书吗?”
经书上曾言。
如果去除四颠倒,则能达成常乐我净的境地,对“常乐我净”最简单的理解就是,永远不会死亡,永远感受快乐,永远掌握自我,永远心灵通透。
然而这个世界是一片苦海,常乐我净之地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岛屿,“涅槃”则是去除四颠倒的手段,佛门弟子将“涅槃”当作前往岛屿的小舟,试图脱离苦海,抵达彼岸,得无上妙法,成就大乘。
可苦海可渡?
苦海难渡,难渡苦海。
“师妹!”
诚心师太猛然从自己的世界之中惊醒,不由得扯着佛珠回头。
她瞳孔一缩。
一声极其清脆的断裂声在雨声中乍响。
“噼里啪啦——”
粉白的佛珠洒了一地。
眼前的佛寺之中,除了王裕,空无一人。
她似乎是不知不觉间陷入了古怪的回忆。
“师太?你怎么了?”
剑客疑惑地瞧着她,脸上慢慢溢出复杂的神色。
“无碍,只是看着佛寺想起了幼时。”
***
听着师太慢声跟他讲起经法,王裕再次扫了眼早已满布蛛网的墙壁,心中莫名产生些许不安,师太是发病了吗?她看到的似乎与他看到的不一样。
他脚步一顿,垂首去看,只见脚边一颗佛珠咕噜咕噜滚过。
那颗佛珠滚进雨水坑。
寺庙内到处都是破洞,雨漏得滴答乱响,寒风从寺庙口一路灌进寺内,吹得本就衣衫皆湿的两人不禁打了个冷颤。
二人走进佛殿内。
王裕猝不及防被殿内的霉味呛了好大一下,那些暗绿色的菌簇拥在佛殿角落,一路攀升至破败的佛像处,那泥土塑成的空壳,可怜得不成样子,那些张牙舞爪的霉早已将其的身躯当成了蓄水的池子,当成了落地的旅馆。
佛像没了半个脸,丢了一双眼睛,那弯起的笑,被暗绿的污渍挤压,格外诡谲。
剑客不由将手扶住了腰间的剑。
抿起了唇。
一阵阴风不知从哪吹荡而起,刺骨的寒意顺着脚底一路蹿上脊梁,眼前瞬间一迷。
腐朽的臭味从鼻腔灌进肺里。
王裕能明确地感受到精神的恍惚,他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惊春。
又来了,多少次了,为什么他总是被毒!为什么他还没有训练出针对这方面的抗性!
但为时已晚,他陷入了迷幻之中。
***
诚心师太失语,愣愣地仰视佛殿的佛像。
这是一个古怪的空间,空间内一处高大的佛像。
高大的佛像仿若有生命一般,他泥土作的血肉恍惚间竟变成无数火焰的形状,那些火焰燃烧着泥土,化作灰烬,而新生的佛就在灰烬之中重新诞生。
祂三首六臂,每一重法相都在笑,那个笑充满释然,充满祥和,充满安定,可组合起来却格外怪异。
那些泥土模样的血肉仿佛正在不断吞吐着烟雾,庞大的烟雾带着香灰味猛然四荡而开!
佛像正在无限制地拔高,佛殿正在无限制地扩张,那些斑驳的旧痕如同烟雾一般消散,只剩下金碧辉煌的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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