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哥。”紫眸剑客终于按捺不住,低声道,“你……你何必向他低头?”
低头吗?
千雪浪冷冷地瞧着魔者,魔者只是睥睨着他,脸上似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他的反应。
我倒是认为,更像挑衅。
千雪浪淡淡道:“你我初见,连姓名都不曾互通,纵然我愿意担保,在阁下那里又有几分可信?”
“万云涛。”魔者忽然道,“我的名字。”
“……千雪浪。”
千雪浪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实在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只能按照万云涛的话走下去。
互通姓名的确毫无意义,不过算得上释放善意,这名神秘的魔者在村落里似乎拥有不小的声望,这名紫眸剑客纵然置气,可也不曾提出强烈的反对。
交涉如此顺畅,千雪浪不知道是该觉得自己的谈话水平大有长进,还是眼前这位魔者实在有鬼。
又或者,对方只是有恃无恐。
不但能随意进入流烟渚三重烟,还能在失智发狂的状态下跟百无禁打得有来有回,万云涛的确有自傲的资格,只要有足够的实力,的确可以不去理会世间的许多法则,随心所欲地来往。
这一点,就连千雪浪自己都深有体会。
“我愿意为剑门弟子担保,那么你们呢?”
万云涛颇有兴趣地打量他,玩味道:“我们?”
这两个字自万云涛的舌尖滑过滚落时,旖旎得仿若被挑动的琴弦,音律被风沙席卷,磨砺出新声来。
千雪浪隐隐约约感觉到万云涛说话的态度并不正常,可他实在无从分辨这种异常究竟来自于何处,在过去漫长的人生里,他鲜少得到过这种轻薄慢待的遭遇。非要说的话,倒如同成为某种异兽的饵食,只是比起大多数人应有的恐惧跟无助,千雪浪感觉更深的是厌恶与不快。
这种不快,在地母胎池之中,千雪浪已感到过好几次了。
“我若为剑门弟子担保,那又如何保证阁下不是见雀张罗,请君入瓮?”
万云涛忽然大笑起来,他缓缓道:“我可以保证,我可以为村落担保,倘若剑门并无二念,只为那孩子的平安,那么村落一行不义之举,我当然会与贵客站在一起,杀了心怀不轨的人。”
这轻飘飘的杀字,却在众人的五感之中泛起腥浓的血气,紫眸剑客诧异片刻,神色微变,仍是没有做声。
千雪浪听不出有什么暗藏的玄机,他思索片刻,点头同意:“好。如今你我各自担保,那之后如何安排?”
“如今村人都已睡下,村中还有几间闲置的屋子,贵客不妨将弟子带来,明日做商议。”
“可以。”
人多眼杂,各怀心思,也许鹤云涛并无恶意,可是其他的弟子到底怀揣着怎样的心思,又如何能够保证?
就像是九方家的弟子一样,到底是谁在偷偷为白玉骷髅通风报信,至今也无人知晓。
为不出意外,他要这群剑门弟子发誓。
苍天在上,修仙者若违背重誓,必成劫数,因果循环,终有报应。
万云涛与紫眸剑客目送着千雪浪离去,过了许久,紫眸剑客才道:“云哥,你为什么这么信任这个人?他的本事的确不小,可你我联手,未必斗不过他。”
“然后呢?”
紫眸剑客一怔:“然后?”
“斗得过他,未必就杀得死他,他如今既肯放低身段与我们和谈,想来并无恶意,难道你要激怒他,让他站到我们对面去吗?”万云涛淡淡道,“你瞧见他背上那支剑匣了吗?”
紫眸剑客道:“里面不知藏了什么,怪叫人不舒服的,一靠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那匣里藏了一把诛魔之剑,他若将那把剑取出,不要说你我,村子只怕也无法幸免。”万云涛轻笑了一声,“你如今还敢夸口说,芜秽,你我联手未必斗不过他吗?”
芜秽深深皱起眉来:“既是如此,云哥,你还让他进村?”
“我让不让一点也不要紧,你没听他方才说吗?是一个叫花含烟的女人让他来此,他不达目的就不会离开。”万云涛摇了摇头道,“你一再抗拒又有何用?难道你关上门,不允许他来,他就会乖乖听话离开吗?他要是真有这样听话……”
万云涛轻轻叹息一声,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望着天上的冷月出神。
芜秽被说得哑口无言,又见路边千雪浪带着一群剑门弟子而来,也就干脆不再多说什么了。
剑门弟子见着万云涛的模样,皆吓了一跳,几乎要下意识结成剑阵,在千雪浪冷淡的目光下勉强克制住,不过仍是把背着鹤云涛的宁舟团团围在中心,生怕他们被擒。
“都到齐了?”万云涛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转过,“芜秽?”
芜秽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确实都到齐了,一个不少。”
不过纵然芜秽再怎么不高兴,还是只能随万云涛,将这群外来者带往空置的屋子处。空屋要经过广场,众人走过广场时,见着摆放着巨大的花轿跟各色花环,不由得有些奇怪,一名弟子因着年纪还小,好奇心起,立刻问出口来:“这些花有什么用?”
他刚问完,就受到众人的注视,自己也反应过来不是该发问的时候,立刻噤声,藏在了其他弟子身后。汤问贤站出来挡了挡芜秽的视线,咳嗽一声,也不甘不愿地说道:“对不住,我这位师弟心直口快,不是有意冒犯……”
他回头恶狠狠地瞪了那名弟子一眼,小弟子缩了缩脖子,苦着脸不敢说话。
哪知芜秽冷冷地瞧着他们,出乎意料地回答了这个问题:“这是魔母还是人身时最爱的花,叫做月见,只在夜间开放,花期短暂,因此我们会在月见花开放的时候举办祭典,这是魔母的车架,你们不要乱动。”
“魔母还是人身时?”那名小弟子与身边的师兄弟嘀咕,小声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这声音已压低得几乎有些听不清,可在修为较高的三人耳中却清晰非常,只不过这次芜秽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没再解答什么。
等到芜秽与万云涛离去后,小心翼翼的剑门弟子这才长松一口气,更有甚者倒在地上大喊道:“天啊!憋死我了!我路上真担心突然跑出十几只魔来把我们撕得粉碎。”
宁舟将背在身上的鹤云涛放到床铺上,推窗往外看了看,见一片黑暗寂静,脸上略显忧虑,他先是看了看千雪浪,然后才看向汤问贤。
这时地上坐起那名小弟子来,他倒不像其他人那么忧虑担心,盘着腿笑道:“原来他们魔也有祭祀庆典的,这跟人也差不了许多嘛!倒是那个紫色眼睛的魔,看着怪吓人的,没想到居然会回答我们的问题……”
汤问贤打断道:“魔就是魔,跟人当然不同!倒是你,什么情况就敢开口说话!”
小弟子遭了一顿骂,顿时萎靡下去,不敢说什么了,其他弟子见他可怜巴巴的,就劝了两句,汤问贤这才罢休。
千雪浪并不在意剑门之间的同门情谊,他也在想芜秽所言的那句话:魔母还是人身时——
在千雪浪的印象里,只有被种下魔印的魔奴才会从人转变成为魔,听那名紫眸剑客所言,村落里供奉的这位上古魔母,想来也是天魔当年的一位仆从。
难道花含烟所谓的成魔,是指这个村落本身就是天魔的追随者?
千雪浪闭上眼睛,他幻想了片刻村落血流成河的模样,匣中的诛魔感应到他的杀意微微颤动起来,片刻后又恢复平静。
不……不可武断。
第104章 上古情歌
既带了外人进来,当然要担起这一责任来。
此时天色虽晚,但万云涛也只能搅扰村长的好眠,好在今夜村长还在筹备庆典之事,尚未睡下,听见敲门声就招呼道:“进来吧。”
“村长。”
芜秽先入内,见村长正眯着眼睛在写些什么,雪白的长髯沾到一点墨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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