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含烟从那名巨大的魔奴身上一跃而起,旋身而来,身形却倏然凝滞片刻,面露疑惑地与千雪浪看向同一处。
琴声余韵未止,星光闪闪烁烁,血雨淅淅沥沥,在这奇诡的画面之中,黑裙的女子自暗处显现。
这时众人才明白过来崔玄蝉神色为何变化,百无禁脱口而出:“魔母!你怎么在这儿!”
崔玄蝉眉头紧皱:“魔母?你们不是说魔母如同凡人吗?”
接下去的话不必崔玄蝉细说,三人也觉得不可思议,当初在魔宫之中出现的魔母的确衰弱如凡人,可她现在却强到可怕。
“他们没有撒谎。”谢焕微微一笑,“只不过,在这里的不是我,而是魔主啊。”
众人一时间还未来得及明白其中深意,只见谢焕看向转身欲逃的花含烟,忽笑了起来:“其实我倒是很欣赏她,可惜魔主不喜欢,真叫人遗憾。”
谢焕扬起手来,黑雾之中倏然蔓延出无数鲜红色的藤条状血肉,将花含烟牢牢囚入困笼之中,血肉笼网越织越密,正在此时,百无禁忽猛然掷出长戟,一时间魔气溃散,长戟犹如白虹贯日,正中血肉囚笼未曾闭合的中心,穿透花含烟的胸膛。
强大的冲击力带着花含烟瞬间破笼而出,钉入地面,她魔化的面容上似错愕,似解脱,又似不甘心,最终挣扎片刻死去了。
百无禁从花含烟的尸体上取回自己的长戟,脸色彻底冷了下来:“虽然没搞懂你们到底在做什么,但是我很确定,我不喜欢你做的事。”
他目光一厉,猛然冲向谢焕,长戟力沉,如今没了魔宫的限制,挥舞起来更是惊人,他迅疾如风飘,力沉似岳倾,转眼已至谢焕面前。
“真温柔,给她这样一个解脱。”
谢焕不以为然地挥挥手,血肉囚笼瞬间化为围墙,绵软地挡住这惊天一击,强攻之下,只见烟尘飞荡,魔气崩散,魔母却是安然无恙。
她边打边退,漫不经心道:“我还以为你们是敌人?现世的半魔倒是多情。”
“她是,可不代表她就该变成你们的玩具。”百无禁脸上寒意更盛,他一跃而起,语声虽慢,攻击却急,瞬息间已与魔母往来数十个回合,“我自会杀她,不劳你操心。”
谢焕微微一笑:“我并未阻拦啊,何必这样生气。”
“你只是蔑视,蔑视比阻拦更加可恶。”百无禁冷笑了一声,“在你跟天魔的眼里,苍生不过是你们俩的玩具,无数人的生命任你们摆布,花含烟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你跟天魔压根连东西都算不上!”
谢焕左手一拨,数条血藤冲天而起,缠住长戟攻势,她游刃有余地轻轻一退,侧身回避开来,长发翩然,柔声道:“多谢夸奖啦,你若夸我是个东西,那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
百无禁气得差点倒栽葱,谢焕又道:“不过有一句你说错了,我可没将那姑娘当做自己的玩具,魔主也没有。她做事太有自己的想法,魔主不太喜欢,仅此而已。”
“什么……”百无禁皱眉。
“她做自己做得太久,忘记如何做魔奴了。”谢焕缓声道,“魔主很不高兴她的擅作主张,就将她与其他不听话的人都丢来流烟渚了。许多人乖乖死了,不过她不怎么肯坐以待毙,于是又出了一个新主意。”
千雪浪上前一步,沉声道:“新主意?”
百无禁厉声道:“说清楚点!”
“不错,新主意,既然流烟渚内魔气强盛,那就加速自己的魔化。”谢焕莞尔一笑,“你们已经知道魔主的身体就在流烟渚内,应不至于在这一点装傻充愣吧。”
百无禁面色苍白:“你的意思是……花含烟她……她是自己……”
“魔主是世间唯一存留的天魔了,还有什么比他更精纯?吞噬他人血肉,增强自身,这些事从古至今一直有凡人在做,敲骨吸髓,从不曾罕见,何必这样惊讶呢。还是说,有形之物远比无形之物看起来更叫人难以接受?凡人的道德有时候衡量起来总是叫人觉得滑稽。”
百无禁错愕不已:“他不是你的丈夫吗?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说得这么轻松?”
“唉,那你以为我刚刚在做什么?”谢焕奇妙地看着他,“难道不是你在阻拦我吗?因为你不喜欢我在做的事,所以你杀了她,这对我来讲也可以,也许万年前我还会在意是不是自己亲手复仇,而如今我已不那么在乎这种事了。”
百无禁一时哑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崔玄蝉心情复杂:“没想到来了个比天魔还难缠的,我开始庆幸天魔没那么爱说话了。我们这儿有没有比她能说的,现在可以站出来主动请缨了,老人家不会跟你抢这个风头的。”
要说四人里头谁算得上能说会道,除任逸绝外不做二想,他苦笑一声,只是摇头道:“昔日崔少城主曾为此事所苦,我没想到今日这件事居然会一样发生在天魔身上。然而,若非天魔威胁花含烟自身,她又如何会出此下策,一切源头本是因为该消亡的天魔不曾消亡。”
“该消亡的天魔不曾消亡?”谢焕忍不住笑了出来,“真可笑,我居然会从一群发了疯要修仙,就为了长生不老,强大不死的修道人口中听到这句话!真是讽刺!”
“告诉我,你们若是心甘情愿消亡,又为何要修道成仙,又为何要钻研这许多功法,说到底,每个人不过是为了叫自己过得更好,更舒心,能够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不受他人的欺辱。”
“若真这般顺应天命,真这般通透明白,何必贪求无度,索求长生?你们便是问道长生,天魔就理应消亡,是谁来规定?”
崔玄蝉忍不住摸了摸下巴,感慨道:“她的话听起来好有道理,听得我冷汗都快下来了,天理循环讲不通,你说我们讲讲正邪是非成不成?”
“咱们虽都是逆天行事,但好赖我们没有祸害苍生……”
谢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有吗?凡人心中计量,千年万年也不会更改,魔主何以每次复生都可以拥有这样多的魔奴,难道真是他武力胁迫?当中没有一人是心甘情愿?”
崔玄蝉的脸色也不觉沉了下来:“他们并非全部。”
“然而你们所保护的苍生之中,却无穷无尽这般恶人,他们永不会消亡,永不会毁灭,永不会失败,你们赴汤蹈火的牺牲不过是令这些人更加猖獗。”谢焕漫不经心道,“难道不是如此吗?”
百无禁喃喃道:“我要是觉得她说得没道理,那我一定是在撒谎,可我就是不想同意。”
“所以,你才想将这世间变为魔世?”千雪浪静静聆听片刻后问道。
谢焕淡淡一笑:“曾经想过,现在不想了。”
“为什么?”千雪浪又问。
“昔日我为魔主征战,那时候确实有过这样的理想,可是魔主太感情用事了,更何况已过去万年,我想为之征战的那些存在仅仅只剩下魔主了。他们……呵,按照你们的话怎么说来着?已经顺应天道消亡了。”
谢焕颔首道:“因此我这一回,不过是为了陪伴魔主最后一程而已。”
她又退了两步,浑身萦绕的魔气愈发浓烈起来。
千雪浪若有所思:“所以,你是真的放下了。”
“我早已放下,在万年之前,就已放下了。”
无数血藤骤然从雾气之中挥舞而来,百无禁站位最前,最先受害,他猛然跃起,顺着血藤脉络奔跑起来,对着千雪浪大喊道:“花含烟被流放到流烟渚这事儿我搞懂了,不想死所以带着一群人吃了天魔的尸体把自己搞疯了这事儿我也搞懂了,但是什么叫站在这儿的是天魔啊!我年纪还轻,不至于老眼昏花吧!”
“臭小子说谁呢。”崔玄蝉冷哼一声,星砂漫天飞舞,将血藤彻底打得粉碎,直奔向谢焕而去。
一条血藤冲向千雪浪,千雪浪挡在任逸绝身前,刀影快至无形,顷刻间已斩断身遭无数血藤,平静道:“你别忘了,天魔的身躯里藏着的是谁的魂魄。他们夫妻二人如今说是一体,也不为过。”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